寒冬的到来，让人有些猝不及防。大幅降温那天，父亲倒在了他的工作岗位上。旧病脑梗又发作了，这次似乎来得更加猛烈，毫无征兆地麻木了一半的身子，把壮实的父亲撂倒在地上。

这是父亲一生以来第三次住院，一次阑尾炎，两次脑梗。虽然知道病情的后果，身边也有不少患病的工友，但还是让父亲的心难以承受，躺在床上的他流出了眼泪。母亲说，这是后悔的泪水，平日不听戒烟戒酒才致旧病复发。我心里清楚，父亲的泪水是对家人的眷恋。

父亲是一名煤矿工人，有一份稳定的工作，退休后本该安享晚年，但他的一生都在为家庭的生计而操劳奔波。在我小的时候，父亲工作之余做过许多小生意，倒腾过衣服、热水袋，叫卖过冰糕、糖葫芦，小打小闹的日积月累，让家里添了彩电、有了冰箱，我和妹妹的童年才有了多姿多彩的生活。

2002年，父亲单位效益不景气，正赶上家里借款买了房子，我又刚刚参军，妹妹考上大学，哪件事情在他心中那都是大事，都是需要用钱的地方。为了不让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父亲下定决心办理了停薪留职，与年轻小伙比肩卖起了力气，扛包、搬砖、和泥、挖煤，哪里挣钱多哪里就有他的身影，最多的时候一天起早贪黑要打3份工。因为经常扛重货干重活，父亲的肩膀被压得变了形，双腿患上了严重的静脉曲张，即便是这样他都不肯住院，实在顶不住就拿点中药缓解症状。

父亲知道，家里的难关不允许他住进病房，不然日子叠日子的艰难会压垮整个家庭。父亲的咬牙坚持，不仅还清了家里的外债，而且让妹妹顺利完成了大学学业。妹妹出嫁那天，看着心中牵挂的那件“小棉袄”渐行渐远，父亲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泪水中会有高兴，闺女找到了可以寄托一生的人，开始了自己的幸福生活；这泪水中也有不舍，父亲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时常守护闺女快乐成长。

由于工作原因，我未能在老家扎根。妹妹出嫁时间不长，父亲便光荣退休了，和母亲在老家相依为伴。从那之后，父亲倾心倾力的付出又多了一份对家人牵肠挂肚的思念。父亲不顾家人的劝说，选择了退而不休，找了份临时工作。为了家人，父亲早有打算，虽然现在生活环境有些好转，但还是要将退休金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自己再挣份工资作为生活贴补。

父亲住院，让各奔东西、各自忙碌的一家人难得聚在了一起。我也放下手中的工作，请假赶回老家陪床。或许是有了儿女的陪伴，或许是有了难得的休息，平时沉默寡言的父亲变得絮叨起来，输一天液说一天话，哪怕嘴唇干裂也不停歇。在医院，我和父亲有了难得的独处时间，听他讲了许许多多自己的故事，每一件事情都和家庭有关，甚至有不少鲜为人知的艰辛事儿。如果不是这次住院，父亲会将这些苦楚继续藏在心中的最深处。

在我们眼中，父亲为了这个家庭有使不完的劲儿。可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他拿卷卫生纸都有些吃力。父亲拭干了眼角的泪水，深深叹了口气，看样子是彻底放下了肩上的重担。可时间不长，他自个儿又起身而坐，艰难伸展着麻木的胳膊，口中反复念叨，得加强锻炼早日恢复成正常人，不给家里人添麻烦。

人们常说，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因为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这就是我的父亲，他用一己之力的微光照亮了我们整个家庭，诠释着父爱如山的高光。住院期间，因为有家人的陪伴，父亲多了一些爽朗的笑声。这一刻，我才认识到“父亲笑了，我就孝了”的真正含义。

□毛延锋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