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曾言,一只笼子在等待一只小鸟。我想说的是,一本好书在找寻一个知音。据言,《世间的陀螺》这本书中的部分篇章,曾在《财新周刊》文化专栏持续刊发了一年,很多文字早已被频繁转载、广泛传播,感动和震撼了万千读者。我与作家同龄,且经历相仿,脾性相若,从一个家乡的“逃离者”,到“批判者”,终至成为一个“回归者”,其间的笑与泪,哀与愁,痛与忧……皆可谓感同身受,犹似作家在不知不觉中也为我的故乡和亲人立了一个小传,故而情不能已,一吐为快——
毫不夸张地说,读这本书,是需要一些勇气的。而若想一口气读完,则更需有忍痛揭疤、注目创痕的坚定与果敢。因为,作家笔下那个在年轻时离开故乡与母亲,就像一枚被鞭子奋力甩打出去,却又无法顺着早年留下的淡淡印痕找回出发的原点的陀螺,就是你,就是我,而不仅仅是作家的自画像——不必说什么象征,也不必谈什么隐喻,揽镜举目,“陀螺”自现……
如果说,作为知名时评人、文化评论大咖,韩浩月每每运笔如剑,直戳要害,嘻笑怒骂,皆见胆识,旁征博引,学问尽显,那么,这本“非虚构”散文集,则真情灌注,至性至纯,却又若冰底流水,将澎湃汹涌隐逸于字里行间,把矛盾冲突消解于理性思索。
没错,我们看到了乡村的穷困、闭塞与苦难,那些“让人不喜欢的死板、固执与呆滞”,恰恰亦是当初我们选择逃离的最好理由,但古老的乡村同样“也有让人喜欢的人情、道理与规则”,总有四叔、三叔这样的人,敢于直面,亦愿意坚守——四叔像美玉一样,温文善良,“身上仿佛总有一圈无形的和煦光芒,让人不自觉感到亲近”,似乎也只有他这枚“笨拙的陀螺”,能真诚又郑重地说出“如果我们整个大家族,每一个人都能活得好好的,我哪怕死也没关系”这般像闪电一样可以照彻作家童年世界的肺腑之言;而又有多少父老乡亲,像三叔一样,心甘情愿地在偏僻的村庄,画着生活的小圈,甘当一个孤独的守墓人?作家是幸运的吧,因为,经过20年岁月的洗礼,他终于了悟,三叔“守住的,不是一位位去世的亲人,而是一份他自认为珍贵的情感,还有他觉得温暖的情境”。
“故乡是一杯烈酒,不能一饮而尽。”韩浩月坦言,想通过文字来梳理与亲人之间的关系,厘清与故乡之间的距离,并尝试在亲人与故乡中间,重建一种可以更持久的联系——全书分作两辑:“一生所爱,山河故人”; “我已与故乡握手言和”。作家深情款款,从时间深处打捞起记忆的星辰,叙写往事,刻绘乡村,描摹至亲,通过简洁、朴质而又细腻的笔触,栩栩如生地再现了故乡几十年来的沧桑变迁,父母乡邻的悲欢愁怨与多舛命运,以及自己从含恨出走到带泪回归其间的心灵成长历程……
正像作家在《自序》中所言的,一枚陀螺的勇气,源自它所经历的疼痛;同样,它的释然,也来自对过往深切的理解和深情的拥抱。可以说,他以自己呕心沥血的文字反哺了故乡的亲朋挚友与山川草木,那些逝去的正在满血复活,那些倒下的正在努力站起,那些衰老的正在焕发青春……
□刘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