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去,各种参天大树撑起了一片绿荫,绿荫下面,是隐隐约约的鞍间、厦房。刚一进村,一只黑狗吠叫着窜出,试探着做扑咬状,而只要主人一声呵斥,又急忙转回身,悄悄地卧在门口台阶下……”第五届柳青文学散文杂文奖获得者、著名作家尤凌波在其新作《沟底有人家》中,把人生丰富的经历、感悟和对农村生活的深刻体验,化成了白描洗练、精致鲜活的文字,让我们在一幅幅充满诗情画意的关中世象风俗里,读到了乡村的哲理。
现代社会的快速发展,在给我们带来丰富物质的同时,也让传统意义上的乡村备受“冷落”。更为可怕的是,乡邻之间的那种淳朴原始的亲情也随风而去。这就使得许多装满乡愁记忆的游子,不断试图用文字去打捞和叩拜,只为寻求最初的记忆和对故乡的思念与眷恋。散文集《沟底有人家》便是这样一部著作。作者通过一处处农村昔日经典的生活场景——出门、坐席、分家,窑窝、地窖、磨道,打胡基、耍社火、打墓子等物景的述写,不仅是“对优秀传统文化的一种呼唤”,还有穿透世事、洞彻人生的哲理。
口口相传的乡约,让村人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如《做集》中,一家人赶集去吃红肉煮馍,“男人把自己碗里的红肉片片夹给了爹娘和娃娃,而女人又把自己碗里的肉片分给了男人一半”。赶了一天集的男人“肚子饿得咕噜叫唤呢,却坚持赶十里路回家吃,踅摸到油料摊前买了几个油糕,却没舍得吃一个,要拿回去孝敬老人呢”。《坐席》中,主家“虽然穷困,但哪怕借借贷拉账”,在算客中“也不能忘了谁,把谁落下”,吃饭时“还要操心谁没来,哪位长辈下不了炕,都要端一碗菜饭送到炕头前,不然就是失礼,要挨骂哩”!从菜蔬、米面到交通工具自行车,甚至熬药的药罐子,村人都是互相《借》用。看到《先生》干不了重体力活,乡人“宁可撂下自家的活计”,也要回报先生教书育人、治病救人的恩德……尊老爱幼,家和万事兴;投桃报李,礼尚往来;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让没有多少文化的乡人却知礼仪,懂操守,不是君子胜君子。
贫瘠的生活、苦焦的岁月,让乡人于寒冬里相互提携,抱团取暖。如《滚烫的乡情》里,“平素谁家摊了煎饼,都是先叫娃去给你三妈家、二大家、四婆家、五爷家……拿几张,这一拿,就是半盆子面水不见了。隔天,你也可能收到另几家的几牙锅盔、一碗麻食、两个油旋子”。这一种滚烫暖心的乡情,不仅停留在平日的琐碎里,就连盖房、娶媳妇、葬埋老人的人生三大事中,都是全村乡党给操持。《老碗会》中,看到死了女人的壮汉给三个娃娃做的“半生不熟、薄厚不匀且沓在了一起的面片子”。村妇们分别从“自己屋里端来了麻食、油旋子,递给了娃。看我娃可怜吃的这是啥嘛?给,我娃先吃这!”……重情义、惜亲情、讲情分,让乡人们之间的关系十分亲密融洽,整个乡村都呈现出一派和睦、亲如一家的情形。
缓慢的节奏、朴实的生活,让乡人生活知足,人生坦然。《甜甜的苞谷秆》,让少有零食的乡村孩子吃到了甘蔗的香甜。灶膛里燎烤得黄焦嫩香的苞谷棒子,就连现在抹油加椒盐炭火烤的也无法媲美。《地上的虫》中,没玩具可玩的农家孩子,就斗蛐蛐、捉蝈蝈。这一种幸福、快乐,虽然单纯、清贫,却隽永、深刻,永难忘却。不仅是孩子,就连大人也没有感觉艰难日子的苦涩。在书中,你听到的是蝉鸣不知疲倦,看到的是黄灿灿的油菜花,遇到的是男人睡到了日升三竿。 这一种看似无欲的慢生活,在日复一日中演绎着另样的人生,你不能不说他们不幸福。即使有矛盾,也会在《清明聚》里化干戈为玉帛,也会在《燕子归来》时洞彻,“人也罢,雀也好,争来斗去,都图啥呢?”
绿树簇拥、青瓦坡檐的乡村,不是贫穷也不是落后的代名词,它还铸成了中国乡村的灵魂。这种善良、诚实、宽厚、融洽的村风民俗,不仅是今天我们大力倡导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基点,也是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文化,值得我们传承和颂扬。
□秦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