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冷的那天,母亲从箱子里找出那件暗红色的呢子大衣,认认真真地穿在身上。大衣是父亲生前为母亲买的,虽然款式和颜色都有些土气,但母亲却是喜欢的不得了,每年冬天都会穿在身上。我们知道,那件大衣,融入了父亲对母亲的爱。那种爱,朴实、熨帖、暖心。
大衣是父亲十几年前进城办事时给母亲买回来的,当时我们都惊奇不已。父亲很少买衣服给我们,更别说买给母亲了。从小到大,我们全家身上穿的衣服,全都由母亲一手操办。所以,父亲破天荒地给母亲买回来一件大衣,让我们既诧异又兴奋。
母亲虽然嘴上说父亲乱花钱,但看得出,她内心却满是欢喜。几天后,我放学回来,意外地发现,母亲竟悄悄地将大衣从箱子里拿出来,欢天喜地地穿在了身上。当时,母亲站在大衣柜的镜子前照了又照。看母亲穿上新衣的神情,竟像一个待嫁的新娘,满足而羞涩。
父亲当了一辈子工人,为人平和,做事低调。是同事眼中的好工友,领导眼中的好下属,子女眼中的好父亲。父亲当时在一家工厂上班,每逢周四才会回到家里。回来后,他心疼地接过母亲身上的扁担,挑水担粪、引水浇地,甚至和我们一起割猪草,总之无所不做。父亲天生不爱说话,但他对我们的关心,对家庭的照顾,对母亲的心疼,全都会付诸行动,让我们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父亲和母亲一起牵手走过了40多年,然而几年前,亲爱的父亲却突然离我们而去。虽然在长长的一生中,父母也有吵架的时候,但作为男人的父亲,总会主动地向母亲提出和解。在当时那个清贫的年代,母亲也尽可能地照顾着父亲的饮食起居。每逢周四父亲下工,母亲总会为回家的父亲煮好一碗面条,碗里再卧上两个荷包蛋,香喷喷地勾人食欲。
母亲对父亲的爱,犹如她在地里种下的那些棉花,温暖而纯洁。鸡蛋虽然比不上现在娇艳的玫瑰花,比不上浓情的巧克力,但吃在嘴里,却能感受到彻心彻肺的滋润和暖心。从小到大,我从没看到过父母之间肉麻地示爱,但我却透过那些彼此扶持、相互心疼的小细节,真切地感受到了他们那种朴实的依恋。他们之间的爱,有着恰到火候的三十七度的暖意。
父亲一生不抽烟不喝酒,唯一的爱好就是听广播,一生中到底听坏了多少收音机,恐怕连父亲自己也数不过来。反正,收音机每坏一个,母亲立马就会为父亲重买一个,从不斤斤计较,没有一点埋怨。但母亲却从不舍得花哪怕两块钱,为自己买上一条围巾。
不久前,读著名作家周晓枫的一篇散文,看到这样一段文字:“不要把爱爱成一团火,因为燃烧会让心狂热,升温过速耗了元气,爱得快去得易,剩一堆灰烬……不如,就让爱情这么小火烘焙着,比对方的心灵的三十六度八稍高一点,总能驱了对方心底的寒气又不至于灼伤感情,总能让对方累了倦了伤了时,有那么一捧不曾远走的温暖,在相伴的岁月里静静地燃着。三十七度,刚刚好的温暖!”
我想,这一定也是父辈那代人的爱情观。在平凡的岁月中,他们相扶相持,紧握彼此的双手,相伴到老。
□姚秦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