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出入库椭圆形的世界，笼罩着一片柔和的白光，机车进库，灯光照耀着一条条脉络分明的轨道，扳道员“老道”挥动着作业旗，示意机车可以安全通过。他头上的白发跟着扳道的动作，上下晃动着，就是戴着工作帽也挡不住那里面耀眼的白色，因为这是20年来劳动的风霜，是工作的印记。

46岁的“老道”在这个忙碌的机车出入库工作了20年。多年来，除了文件记名学习时看到“老道”认认真真地签名，大家已经不太记得“老道”的真名了，跟他的真名一样，他当初来到这片机车的领地时，那满头黑发、飘逸而俊朗的形象人们也不记得了。

夜里，机车一趟接一趟入库，核对进路、扳动道岔、操纵信号，这些动作“老道”完成得一气呵成。枯燥而单调的工作重复得没有技术含量，但“老道”还是一丝不苟地做着，手在空中划出一条条标准而又完美的弧线。他恪守着安全的信条，仿佛是守卫在铁路运输线上的哨兵。坚定娴熟操纵道岔时的身影被路边的灯光拉伸得很长，纯白的头发就在夜风里倔强地飘扬。

“老道”说，他的头发是一根一根变白的，日渐稀薄的头发是他上夜班的记号。说这话的时候，他笑着，皱纹在白发下显得更加深刻，仿佛上班熬夜是一件很好玩很正常的事。

“老道”每次上夜班，都要绕着库区巡视一遍，看设备有没有不良状况。巡视的时候，他眼神犀利雷达一样精准地扫视着每一个道岔，颇有点《铁道卫士》里的公安科长高健的意味，巡视过程中他会俯下身擦扫道岔，再眯着眼睛看一看信号灯的灯泡是否光亮。他巡视得很仔细，仿佛眼前十二条轨道就是他身上生长着的血管，正奔腾不息地展示着年轻的活力，所以他容不得道岔有半点问题。轨道在黑暗中呈现出湖水般的深蓝，红色的信号灯投射在他露出来的白发上，让人误以为那些头发是黑色的。

“老道”知道他的白发过早地出卖了他的青春，但他不后悔，他说这是干扳道工作20年来的战绩，是勋章。扳道工作轮班制，机车进库时，经常要东西两头跑着准备进路，工作量大，工作时间长，因此，“老道”整夜地跟这些道岔打交道，他家没有少年白发的遗传，或许熬夜劳累是他导致满头白发的因素。

“老道”的发质硬，总有几根时时骄傲地竖着，仿佛是库区里的接触网支柱，就是戴着工作帽，也依然压不住头发向上生长的势头。“老道”顶着这些“支柱”，在机车进库，确认进路扳道岔时，“支柱”晃动着，仿佛是他比划的指令。弯腰时，“支柱”又保持着平行的姿势，似乎是青春最后的倔强。“老道”说，这二十年来，接触过太多机车，从内燃机，再到电力机车，一台比一台好看，工作久了，对机车就有一种特殊的情感，仿佛心里装着的邻家姑娘，所以睡梦中出现机车发亮的车轮，惊醒过来时才明白休班在家。他说，能为这些机车开路，作为一名扳道工，非常自豪。“老道”习惯性地摸着他满头的白发，仿佛那头发里真的记录着他奉献过的青春。

其实，铁路上工作时间长了，每个工种都会有他特殊的印记：手上的老茧、电烙铁留下的烫伤、有点失聪的耳朵……正是因为有着太多“老道”这样敬业的人，共同守护着机车的安全，列车才能像闪电一样飞驰在辽阔的土地上。岁月流逝，白发最终会是他们共同的印记，当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像栖息着无数不眠夜的月光时，头发上洁白的光，就是铁路工人奋斗的符号。

□赖雨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