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应聘到电厂工作，岗前培训结束后，人事科长宣布分配结果，跟我同一批进厂的另外三个女孩都被分配到机关，坐办公室，只有我，被分配到污水泵房班。

人事科长给我们发了工作服，让我们等各自部门的领导来领人。等待的间隙里，我们换上工作服，到门厅那儿照镜子。

我的工作服是一套肥大的藏蓝色工装，胸口印着几个红字“污水泵房班”，我想用手把字遮住，这时，我在镜子里看见一个笑容，那笑容里似乎有同情和不屑，还有几分居高临下，像针一样扎人。

我回头一看，是跟我同一批进厂的丹妮，她分到了行政科，她的工作服是一套剪裁得体的银灰色西装，配上她挺直的腰板、平视的双眼和微微抬起的下巴，看上去特别高贵。我脸上一热，低下头快步走开。

污水泵房班在厂区一个偏僻角落，平日很少有人经过，两间旧平房是值班室，条件简陋，班员共有五个人，都是女工。工作并不复杂，就是定时检查水位表、压力表、开关阀门、做个记录，可也没什么技术含量。班长用惋惜的语气对我说：“你分到这里可惜了，这个工种没什么前途，还遭人看不起。”我感到自卑和难过。

一天，我到行政楼送资料，行政楼优雅气派，是泵房不能比的。我正在感慨，一个好听的声音叫我的名字，我回头一看，是丹妮，半年没见，她越发像个白领丽人了。她对我说：“厂里要举办演讲比赛，我记得岗前培训时听你提过，你上大学时常参加演讲，去试试？”我迟疑片刻，说：“我不行吧？”低下头走开了。

回泵房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演讲比赛的事，我不是不想参加，而是不敢参加，像我这样的基层工人去参加比赛能竞争过那些机关里的人吗？还是别去惹人笑话了。

没想到第二天我检查完设备回到班组，班长递给我几张纸：“刚才有个漂亮女孩来找你，让我把这个给你。”我接过一看，是演讲比赛的报名表。这时，丹妮发来一条短信：“把报名表填好交到宣传科，不去尝试怎知自己不行？”我心头一震。

我报了名，开始准备。讲什么呢？就讲一讲我们污水泵房班吧！虽然工作条件不好，但大家仍然坚守岗位；虽然班长说这个工种被人瞧不起，但大家并没有妄自菲薄；虽然工作内容单调、枯燥、重复，但大家仍然严格遵守“在岗一分钟，认真六十秒”……这种精神，不值得学习吗？

比赛的服装，我决定穿工作服。我提前把工作服和劳保鞋洗干净、熨平整。比赛那天我梳了一条麻花辫，朴朴素素地走上讲台。我没有说什么豪言壮语，效果却出奇得好。比赛结束后，许多同事走过来对我说：“你们污水泵房班的女工真令人感动！”

那次比赛之后，我不再像之前那样自卑、消极，对工作的看法和态度也改变了，每天上班都能发现新乐趣、学到新东西，这让我更加自信、努力。

那年年底，我接到人事科通知：借调到宣传科一年。惊喜之余，我问人事科的王干事为什么选择了我？王干事笑着说：“那次演讲比赛你给大家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们科长又询问了你们班长你平日在工作中的表现，觉得你很不错。”

借调到宣传科后我常遇到丹妮。有一次我问她：“你为什么那样积极地鼓励我去参加演讲比赛？”她说：“当初分配完岗位，我们试穿工作服，我看到你照镜子的样子，联想起自己的经历，当年我从山沟沟里考上省城的大学，也自卑得很，是辅导员告诉我一句话，‘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赵闻迪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