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我叔结婚。我妈领着我去问新媳妇要糖。进门前嘱咐我,见了新媳妇喊“婶子”,喜糖不用要,她自然会给你的。
果然,我喊了一声“婶子”,婶子便用钥匙打开床头桌子上的抽屉,取了两块糖给我。
表弟口吃,害怕见生人,虽然有亲友怂恿表弟进去要糖,但他就是不敢,若是新媳妇让他喊“妗子”,他憋红了脸,也喊不出一个字来。
后来,我哥领着表弟进去要糖,我哥喊了“婶子”,得了两块糖,表弟闭着嘴啥也没说,婶子没有给他糖。我哥指了指表弟,示意婶子,他还没有。婶子只见过表弟一次,早不认得他了,愣是装看不见,一块糖也没给他。我哥领了糖出去了,嘱咐表弟,不给糖,就站在新媳妇身旁别走。
表弟站了半天,屋子里来的客人越来越多,他只好悄悄溜了出来。可他馋劲儿又大,见我握着两块糖,便下手抢了一块。我盼了一早上的糖被他抢去了,疼得哇哇大哭,被爷爷听到,了解了实情后,气呼呼地喊来叔叔,让他进去问新媳妇要十块糖出来,分给我和表弟。
那个年代,结婚随份子,回赠一兜喜糖。说是一兜,不过四块糖。家里孩子多的根本分不着,一人咬半块,还因为这半块大,那半块小而吵闹半天。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喜糖一兜变成了八块或十块,种类也多了一些,有块糖,高粱饴和花生糖。吃完了糖,糖纸都要舔了再舔,然后折叠起来攒着,有小伙伴来家里玩,便拿出糖纸来显摆。
1985年,我二大娘家的堂兄结婚。新娘的送亲团里有一位是我老师,我站在大门口不敢进去要糖,眼看亲戚家的小孩子都进去要了喜糖,我急得坐立不安。二大娘看到了,用胳膊肘捅我,让我进去问新媳妇要糖,我说我老师在里面,不敢进去。
我站在大门口待了半小时,我二大娘笑了我半小时,此场景被在厨房帮厨的我爸看到,黑脸走到我面前,吼道,还不滚家里做作业,站在这里干吗?
我不知道我爸那天为何那么生气,等晚上我爸回来我才知道,他是怨二大娘,她家娶儿媳,我爸我妈在她家忙活好几天了,一个小孩子都走到门口了,她替我问新媳妇要两块糖能咋地,明知我不敢进去要糖,还故意劝我进去要,这就是明摆着馋我。
那天,我爸一生气,上供销社给我买了半斤块糖,让我吃了个够。
1992年,我大哥结婚。那时糖已经不是稀罕物了,改为要喜帕,就是小手绢。我爸特意嘱咐我妈,购买喜帕时,别怕花钱,要买质量好的,别买一擦便掉色的那种。我爸就怕别人说小气,喜糖用大袋子装,一兜放十六块。我妈还嘱咐嫂子,有来要糖的,要多给点儿,用手捧一把递给人家,喜事嘛,就是图个吉利。
2000年,我二哥结婚,回赠亲朋喜糖的塑料袋子变成了纸袋子,里面不仅有喜糖还多了一盒喜烟。
这几年,大家再也不稀罕喜糖了,问新媳妇要喜糖的习俗早退出历史舞台了,谁要送给小孩子喜糖,大人都赶紧摆手拒收,怕小孩子吃了得蛀牙。喜糖包装越来越好看,纸盒子变成了铁盒子,越来越大,越来越高级,但人们却对里面的喜糖兴趣不大了。
□马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