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师傅家里特别热闹。既是师傅光荣退休的日子又是他55周岁生日。我作为师傅的大徒弟,便召集了师傅在掌子面的几个徒弟,围坐在一张宽大的圆桌旁边,面对美酒佳肴,推杯换盏,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可是唯独师傅的小儿子宗平在一旁怏怏不乐。
我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太愉快。师傅、我和宗平曾经同在一个掌子面采煤,师傅是我们的上级——采煤队长。后来我去外地上学,毕业后便分到了机关工作。经常下井深入掌子面搞调研。宗平年轻气盛,头脑灵活,很受领导的赏识。可是这次师傅退休,队长一职由原来班长老童接任,老童的班长一职在宗平和另一位叫林翔的工人之间产生。宗平和林翔两个人无论是工作能力还是民意测评,都是难分伯仲。最后大家民主选举班长时候,满怀信心当选的宗平却因为一票之差而落选了。情绪有点低落。
我觉得有必要过去安慰他一下。想到这里,我走过去拍了拍宗平的肩膀:“宗平,咱俩出去走走吧……”
宗平没有说话,两只眼睛看了我一下,站起身,跟在我身后走出了房间。
夏日的夜晚,矿区的街道上依旧车水马龙,街道两旁的门牌店铺依旧霓虹闪烁,流光溢彩。
“宗平,情绪还没有缓过来?”我和宗平一边并肩走一边说道,“凡事要拿得起放得下,这才是爷们儿。”
“大师哥,你知道吗?这次掌子面全体工人民主投票,是我爸少投给我一票,才导致我落选的……我是在生我爸的气,投票不投给自己的儿子却投给外人。我理解,爸是共产党员、国家干部,可是我也没有让他违反党纪国法呀。”宗平忿忿不平。
“啊……”我看看宗平吃了一惊,没想到十多年前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今天竟然发生在宗平身上,“看来咱俩还真有缘,也许师傅是想把你摔打成一块好钢吧。”
十年前,我和一位叫李亮的采煤工在同一个掌子面。无论是采煤技术还是工作效率、出勤率,抑或是人缘,我俩都是旗鼓相当。我俩一起写的入党申请书,没想到最后李亮如愿以偿地入了党。我沮丧到极点,曾经一度情绪低落、工作消极。师傅找到我直言:“是我不同意你入党的,你是我的徒弟我最了解,真正的共产党员什么样?无论碰到什么样的困难,受到什么样的委屈和打击都要挺过来,我还以为你是块好钢呢。就你这怂样儿,看来我当初不同意你入党就对了……”听了师傅的话,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于是,很快从低落和消极中走了出来。更加严格要求自己,努力工作,不到半年,在师傅的举荐下,我在党旗下庄重地举起了拳头。
“大师哥……”宗平听完我的故事,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懂我爸的意思了。”
看着宗平如释重负的样子,我高兴地笑了。
我俩回到屋,宗平打断其他人的话,举起酒杯,对师傅认真地说:“爸,我错怪你了,儿子给您赔不是了。”说着一扬脖子,一杯酒进肚了。
“这……”这时候,师傅有点惊讶,目光投向我,我报之会心一笑。师傅脸上透出灿烂的笑容,转过脸对宗平道,“你是爹的好儿子,爹希望摔打摔打你,把你摔打成你大师哥那样,变成一块好钢……”
□周脉明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