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一名有着三十多年工龄的交通警察，今年2月初，他被调到开发区大道执勤，这里比较冷清，路中间的绿化带种满迎春花，父亲说，等开春就能欣赏到金灿灿的花儿了。

有一天，父亲看到一家三口在人行道上一个很偏僻的角落里卖爆米花，是那种一锅锅炸响的老式爆米花。一眼就能看出这家人很贫穷，他们身上的衣服和随身的物品中只有一辆小三轮车是半新的。男主人和女主人都是一副饱经风霜的样子。父亲奇怪他们干嘛选择这条人流和车辆都很少的路，怎么做生意呀！再一观察，男主人时不时向自己投来怯生生的目光，便猜想他们可能不敢到热闹的地方做生意。

吸引父亲目光的是那个三四岁的小男孩，黑里透红的肤色，虎头虎脑，穿着破旧却整洁厚实的棉衣，脸蛋和两只小手都被风吹皴了，起了一层细小的白皮。刚开始，他总是依偎在母亲身边眨动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黑红的小圆脸蛋上流露出十分好奇的神情。熟了之后便在父母周围拾树叶玩，或者数路上的汽车，当有人买爆米花他就蹲在一旁歪着头看，等那“砰”的一声炸响，蹦蹦跳跳地拣掉在地上的爆米花吃，如同一只快乐的小动物。父亲已是做了姥爷的人，因此对小男孩格外怜惜，直担心他吃拉肚子。父亲注意到整个上午只有七个人买爆米花。爆米花两元一袋，一天下来这家人的收入只有三十元。

那阵子父亲天天都关注这一家三口，哪天他们生意好，他就很高兴；哪天他们生意冷清，他就发愁。他很想抱一抱那个可爱的小男孩，给他一些大白兔和巧克力，因为除了掉在地上的爆米花他没别的零食了，却担心一身警服会吓到对方；他很想买几袋爆米花，却担心对方不敢收钱。

一天上班，父亲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到卖爆米花的一家三口，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仍不见踪影。父亲心中隐隐不安，吃饭都不香了。母亲说他是“杞人忧天”，我安慰他也许那家人找到更好的地方了，他还是显得忧心忡忡。直到第六天，卖爆米花的夫妻来了，却不见那个小男孩，再一看，那辆原本五成新的小三轮车头破损、车把歪裂、大灯也碎了。父亲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出了交通事故？忍了又忍，还是走过去问道：“你这车怎么了？”那男主人有点紧张，怯生生地说：“靠在墙根，墙倒了，砸的。”父亲松了口气，又问：“你儿子呢？”“车坏了，不能载重，把他锁在家里了。”男主人拿起两袋爆米花小心地递给父亲：“拿上吃。”他摇摇头，回到岗位上。

那天，父亲像往常一样执勤，心里却一阵阵发紧、发愁：以目前这家人的收入，要修好三轮车怕是很难。可是车修不好就会影响他们原本就很微薄的收入。大人过苦日子，小孩跟着受罪……父亲心中隐隐作痛。下班前父亲回警队换衣服，找到看门的老大爷，交给他二十张十元钱，告诉他每天都到开发区大道那儿买五袋爆米花拿到警队分吃，花光为止。做完这些，父亲心里稍微好受一点了。

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开发区大道上迎春花绽放的时候，父亲终于看到换了春装的小男孩坐在维修一新的三轮车上笑盈盈地跟着父母一块卖爆米花了，他们的生意比冬天时好了很多。父亲的心情也像迎春花一样怒放了。

□赵闻迪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