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端午的时候，艾草长成。端直而瘦高的茎秆，从根部向上一层一层对生的叶子，灰白之中闪着银光。艾草生长在路边、地塄和荒芜贫瘠的坡畔。芒种之后，烈日炎阳经久不息地炙烤着大地，风的热浪掀动着树木，掀动着田禾庄稼，也掀动艾草，艾草散发出浓郁的植物芳香，在仲夏苍茫的田野和明亮而燥热的空气中弥散。

乡语云：“清明插柳，端午插艾。”入药的艾草宜于端午前后采撷，早则太嫩，晚则艾叶衰败，唯有端午时节，艾草刚刚长成，叶肥而茂，芳香浓郁，药性最佳。艾草浓郁的植物芳香，可驱逐蚊蝇，亦可杀菌净化空气，故，端午采之，悬于门上，或者置于厅堂，屋里屋外，艾香盈盈，闻着、嗅着，心安而神静，岁月静好，身心安泰。

艾草阴干之后捋下叶子，揉搓成艾绒，病时取出，置于穴位则艾灸。皮肤瘙痒、肚子疼痛、头疼目眩，大人、小孩、男人、女人都可灸。我小时候体弱多病，母亲闲暇时候就端出艾绒艾灸，久久为功，渐渐身强力壮。过去许多农村人，脸上、胳膊上，身体的许多地方都留有灸疤，这就是艾灸的烙印。艾叶中放花椒，开水煮沸泡脚，疏通脉络，亦有裨益。我的爷爷和父亲，每每长途跋涉归来，就用艾叶泡脚，人睡在躺椅上，两只疲惫的脚丫子浸泡在热热的黑乎乎的艾叶水中，闭目、静卧、美滋滋的，有一种惬意和舒适。

端午至，包粽子。母亲将新碾出的糯米淘洗干净，又在清冽的井水中稍微浸泡，白生生晶莹而精巧。家乡人用芦苇的叶子包粽子。仲夏时，芦苇的叶子葱绿、宽而长，一片芦苇叶子上放一撮糯米，再加一颗红枣，包成三棱角状，再用马兰的细叶子缠扎严紧即入锅蒸煮。芦苇叶子、马兰叶子的青草香混合着糯米的米香，又夹杂着红枣的甜香，端午的粽子，闻着就让人陶醉。

在家乡，一年中走亲戚，除过春节，再就只有端午节了。过端午节，走亲戚叫“串夏”。这个时节，小麦已经收割碾打晾晒入仓，秋作物播种结束，场圃农事亦完毕，稍稍农闲。于是，乡亲们从端午开始过“夏节”，相互走动探视，融洽和增进亲情。祖宗安排农时农事和节日，周密严谨得简直无懈可击。

胳膊弯上缠绕五彩丝线，腰带系上香囊香包，在“毒五月”的夏日，在树荫笼罩的村巷和弥散着艾草以及众多百草清香的田野阡陌转悠，“五毒”避扰，暑气消散，快活、喜悦而幸福。

□苟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