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在粽子还未真正成为一个粽子之前，它只不过是一位老太太想象中的艾叶、糯米、红枣等各种材料的混合体……

这是我的奶奶，今年86岁。本来是该颐养天年的时候，可奶奶总是闲不下来。这不，临近端午节时，她老人家又在盘算着要包粽子了。其实，奶奶年纪大了，也吃不了几个，倒是因为惦记着在县城工作的叔叔——叔叔爱吃粽子，奶奶是最知晓的。再说，叔叔在县城打工，也没有多少钱可以用来买粽子尽情享受……

自从有了包粽子的念头，奶奶便不顾家人的劝说，硬是在一个凌晨动身到邻村的大树林里，捡回了一袋子的苇叶。回来后顾不上休息，泡、煮、洗……光在这用来包粽子的叶子上，奶奶就花费了足足两天功夫呢。

这样的劳累，使奶奶的腰疼病又犯了，躺在床上连身也翻不动。但奶奶第二天又提着一篮子自己不舍得吃的土鸡蛋上集市上去卖了，换回一升糯米和一斤红枣，然后用水泡上，准备第二天包粽子。

其实家里人都忙，哪有闲心坐下来包粽子？所以这包粽子的活儿都落在了奶奶一个人的身上。好在奶奶明事理，也不怪罪于谁，搬来小凳子坐在院子里，开始动起手来……

院子不大，但足够让那些阳光暖暖地洒下来。院角上的几棵树，枝繁叶茂、影影绰绰的，为奶奶遮挡了些许光线。奶奶弯着腰，她瘦骨嶙峋的样子，很让人担心能不能承受得了那么长时间的劳作。

你看，奶奶轻轻地从篮子里拿出准备好的苇叶，原本昏黄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仿佛包粽子是一件神圣的事。奶奶用布满老年斑的手，把苇叶一折一叠，再抓一把小米、放两颗红枣……许是年龄大了，奶奶最后包成的粽子，模样着实笨拙丑陋。“哎，这么难看，哪能和街上卖的相比啊……”奶奶不满意，就包了拆，拆了包，一连十多次也没包出一个令她满意的。

没办法，奶奶只好叹着气，努力将包出形状好看的，放到院子里的一口大铁锅里。待黄昏时，铁锅下就冒出了缕缕炊烟……奶奶坐在灶膛前，那缕缕火苗，像极了一个调皮的孩子，亲吻着她脸膛上细细的皱纹……

奶奶一夜未合眼，一会儿起床去添把柴，一会儿再往锅里倒瓢水，生怕水少煮干了，粽子不好吃。这样折腾到第二天早上，奶奶迫不及待地去揭锅查看。锅内，腾腾热气，将奶奶掩映得像是一位老神仙。举起一只粽子，眯着眼睛，看着看着，奶奶就咧开嘴开心地笑了：“瞧，这笨头笨脑的粽子，多像他小时候的模样啊！啊，真香啊！”

“一、二、三……”奶奶一边去锅里捞粽子，一边数着。那粽子就像鱼一样落入了她的罩笼里，奶奶咧着豁牙的嘴，又一次呵呵地笑了……

看见奶奶正开心，我就伸手去拿一个来尝尝。可奶奶嗔怪着说：“就你嘴馋，要吃就吃那个最小的、那个最难看的……”我不乐意，说奶奶偏心，奶奶脸一沉，继而又笑着说：“难看的粽子，拿到县城，外人看见了会笑话你叔叔的，再说了，当娘的哪个不偏心……”

是啊，当娘的哪个不偏心？而且当娘的更偏向于那些远在外地的孩子。当看到奶奶挎着一篮子粽子，走向村口等待班车捎往县城的时候，我想，远在县城的叔叔，有这样的老娘疼着牵挂着，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呢？当叔叔吃到这行走的粽子时，又是怎样的一番甜蜜的呢？

□李易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