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祖父一早就去地里劳作，到了饭点回家吃饭，祖父不挑食，吃啥也吃得津津有味。农忙时祖母将饭送至地头，祖父吃几口接着再干活。祖父除了吃饭“吧嗒嘴儿”，一天之中很少见他言语。

那年，大姑刚满十八岁，就有媒人上门提亲，相亲那天，媒人让祖父也去看看，祖父没吭声，扛起农具就去了地里。大姑和小伙子见了一面，对上了眼儿，媒人给两人约好下周日一起看电影。祖父瞪眼瞅大姑，大姑吓得直摇头。祖父对媒人说，先让小伙子来家中坐坐。

那天一早，小伙子穿戴整洁来了，还没落座呢，祖父便扛起农具要去地里干活，小伙子有眼力见儿，随后也跟着祖父去了地里。祖父指着半亩荒地说，你刨这块就行。

小伙子刨了一小时便怵头了，但祖父不说歇着，他也不敢停手，只能放慢速度磨洋工，半天时间，祖父刨了一亩多地，小伙子半亩没刨完。中午回家吃饭，祖父黑着脸，只顾低头吃饭，没和小伙子说一句客气话。待小伙子走后，祖父说，此人不行，干活偷奸使懒。

祖父发话了，大姑也只能顺从父意，辞了这门亲事。后来，大姑看中的对象，必定跟着祖父刨半亩地考核一番。挑来选去，终于有一位小伙子入了祖父眼，半亩荒地不到两小时就刨完了，祖父看在眼里乐在心里，那天小伙子干活停不下来，足足刨了二亩半地，累得腿都不打弯了。

后来，这位小伙子成了祖父的乘龙快婿。以此为榜样，其他五位姑姑选女婿也照搬此法。

六姑的对象也是祖父相中的，但相处几次后，六姑嫌六姑父为人小气，欲和六姑父分手，祖父说，分手也可，六姑需一人将地里红薯全部刨完。六姑一赌气扛着头便去了地里，刨了半天也没刨完，气得直流眼泪。这时六姑父去了，接过六姑的头，刨到太阳落山才将红薯刨完。六姑父对六姑说，你若不同意咱俩的亲事，做朋友也可以。一句话说得六姑心软，又和六姑父和好了。

过后听祖母说，这都是祖父给六姑父出的主意，他看中的好女婿差不了，为人小气是因为六姑父家底儿薄，不会打肿脸充胖子，六姑年轻爱虚荣，过日子还是六姑父这样的人踏实可靠。

事实证明，祖父选的六位女婿都是过日子的好手，虽然没有大富大贵，却也衣食无忧，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祖父说，一个人只要不懒惰，手脚勤快，日子差不到哪里去。

祖父八十五岁时，还亲自下地干活。那年，我谈了个对象，父母都是高干，母亲说，两家地位悬殊太大，不赞同我俩处对象。我也动摇了，不知如何是好。祖父听说了，让我把男朋友领家里来，他替我把把关。

那天，男朋友到我家后，祖父又要扛着农具去地里，男朋友赶紧也跟了去。祖父递给他一把头，那是他第一次刨地，城市长大的孩子压根不会干农活，刨了半天才刨了二分地。我想这下可没戏了，谁知道祖父却挺满意我这位男朋友，他说，干活不应看数量，最主要看态度，这小伙子不错，手上全磨起了血泡也不肯停下休息一刻。

我父母还是不赞同，说半天时间看不出一个人的人品，男朋友知道后，隔三差五往我家跑，去了就跟着祖父上地里干活，一个月下来，皮肤晒得黝黑，农活干得有模有样。祖父说，朋友可以处，结婚不着急。

收了麦，过了秋，祖父才点头答应我的婚事。嘿，祖父偏心眼儿，考女婿只需半天时间，考孙女婿考验了整一年，祖父说，隔辈亲，孙女婿更需慎重，特别是城市里长大的高干子弟，需让他彻底“放下身段”，我才放心他娶你。

□马海霞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