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到一座小煤矿上工的第二天早晨。

“小周，你站住——矿灯！矿灯——”我跟着大师兄等几位矿工说说笑笑走到底盘道，隐隐约约听到身后有个女人在喊我。

我回头一看，只见从井口门沿着主巷道斜坡一个“小黑点儿”在飞快地往下移动。“小黑点儿”慢慢变成一只萤火虫，继而变成一轮皎洁的月亮。月亮很快来到我们面前，原来是放灯工薛姐，她现在是矿灯房的组长。

“小周啊，你咋走那么快呀？快把你的那盏矿灯给我，给你这盏。你那盏矿灯昨晚没有充电。”薛姐两只明亮的大眼睛看着我，气喘吁吁，借着众人雪亮的灯光可以看到，她的额头冒着涔涔的汗珠，脸涨得通红，“昨天你下班告诉我，你的灯头坏了。我临下班时给你修好灯后，吩咐接班的小王充上电，我就回家了。可是小王竟然忘了，今早我来到灯房后，看到你的矿灯还放在那里。我就立刻拿到充电架上充电，谁成想你刚才领矿灯时，小王就稀里糊涂发给你了……矿灯充电时间达不到很快就会没电的。矿灯不亮，在掌子面多危险呀……”

说着，薛姐把那盏雪亮的矿灯递给我，接过我解下来的矿灯，沿着主巷道向井口门走去。薛姐不一会儿就变成了萤火虫。又过一会儿，薛姐的身影在井口门形成一个小黑点儿……

“没影了，还傻看啥啊？”这时候矿工们早已经都走了，大师兄对我催促着，“这个薛姐也是咱们老采的媳妇。唉，就是命不好……”

“咋啦？她丈夫没了？”我问道。

“哼，要是没了她的命就不苦了……既要上班，还要照料孩子，还得伺候瘫痪在床的老爷儿们……”大师兄一边和我一起往掌子面走，一边讲起了薛姐的故事。

十年前，薛姐从农村来到矿区，经人介绍认识了我们掌子面的矿工老严。老严人老实，又能盯班。两个人很快就结了婚，有了孩子。

那时候，薛姐没有工作，一个人在家带孩子。有时候趁老严晚上没班，在家看着孩子，薛姐就半夜三更去家属房东面的矸石山上捡煤。晚上捡煤需要灯光，薛姐经常让老严把自己的矿灯带回家，她拿着矿灯去矸石山上捡煤。可是第二天老严还要带着矿灯去掌子面采煤。因为矿灯充电不足，老严的矿灯经常是干了不到半个班就不亮了。三年前的一天，老严在掌子面刚刚干了不到五个小时，矿灯就不亮了。往掌子面捞铁腿时，看不清路，踩在了溜子上，被刮板溜子槽挤碎了骨盆，从此以后瘫痪在床，再也站不起来了。薛姐知道是自己害了老严以后，后悔莫及，肠子都悔青了。

后来，矿领导为了照顾老严一家，让薛姐在矿灯房当了放灯工。自从薛姐当了放灯工，对每一盏矿灯都严格把关。及时灌水、维修、擦洗。薛姐多次被评为优秀放灯工，大家背后都称薛姐为“矿工的眼睛”。

不一会儿，我和大师兄到掌子面了。我站在掌子面门口，望着里面一束束雪亮如柱的灯光，感觉很像薛姐那明亮的眼睛……

□周脉明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