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最疼爱小妹。

上山干活摘的野果，田野上采来的茅针子，用废铜烂铁从货郎那换来的糖，都先塞到小妹手里，剩下几个不成样的才给我们。连对她说话的声音都轻言小语，生怕吓着了她。

小妹身上的衣服，补丁是最少的，而且补得像朵花，比没有补丁的衣服还好看。

这些，都让我们非常嫉妒，但又毫无办法。

小妹上三年级，奇怪的是，小妹的成绩也比我们好。这让妈妈非常得意。只要逮着机会，就谩骂我们，说我们大的不如小的，钱浪费了，还不如都在家干活，让小妹一个人念书。那样的时候，我们埋着头，假装认真地做作业，其实心里在骂小妹，为什么要比我们好，惹得我们被骂。

全校组织到公社大礼堂去看电影，而且是打仗的电影。分批排队往公社礼堂去，一个个兴奋得要飞起来，不顾老师就在跟前，一路上打打闹闹。老师偏要压着速度，不让快，一个挨着一个，蚂蚁都踩死了。女孩子们不打不闹，但叽叽喳喳个不停，小妹在其中是活跃的一个，脚步不停，一会跟前面说，一会又回头搭两句，没个闲时。

前面的同学突然放缓了步伐，边回头说话边行进的小妹一不留神，一脚踩到了前面同学的脚后跟。这下麻烦了。前面同学的布鞋本就鞋帮和鞋底张开了嘴，鞋尖是，鞋跟也是，勉勉强强还连在一起。被小妹那么一踩，鞋帮和鞋底彻底分了家，成了两片。

同学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那年月，一年能做一双布鞋就算不错的了，一年到头就指望那一双鞋穿。这一下子成了两半，没鞋穿不说，回家也交不了差。后面的队伍因为那个同学而停住了。老师过来催促，可再怎么说，同学反正是哭，就是不起身，更不挪步。

小妹的脸蛋臊得通红，茫然无措，低头看到自己脚上半新不旧的布鞋，一狠心，脱了下来，给同学穿上。自己光着脚，拎着同学的破鞋，走到路边的小店，要了根小细绳。光脚踩在鞋底上，脚背上盖着鞋帮，用小细绳左一道右一道地捆系起来，直到能走动。

电影结束，出了礼堂，同学们还在七嘴八舌地谈论。小妹回了家，才想起自己鞋的事，可已经被眼尖的妈妈看到。一看之下，大为光火，顺手抽出一根柴禾，朝着小妹没头没脑地打，嘴里还在骂：“叫你不知贵贱！大半新的鞋子，叫你穿成了这样。都要像你，日子不要过了。”

小妹先还忍着不哭，可实在太痛了，哇地一声哭出了声，然后一哭就是老半天。

我们站在一边，幸灾乐祸地偷笑。总算看到小妹挨打了，往日的气愤一下子烟消云散，心里平衡多了。

在那样的年月，即使再受宠爱，可因为一双半新不旧的鞋，照样免不了一顿打。

怨不得做父母的，实在是太贫穷匮乏了，才会有的狠心。

□丁迎新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