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的玩伴远子打电话来,说筒子楼的老住户们商量着要聚会,问我参加不。我说当然要参加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忘记筒子楼里的日子,一直想念着那些老邻居们。
其实,我并不算是筒子楼真正的住户。是舅舅和姥姥一家住在那里。我因为家离得近,所以就常去。从我在的村子到筒子楼,穿过一片田地就到了,跑着的话顶多十分钟。
筒子楼是煤矿家属区,一共三层,一个楼层共用一个厕所,两三家人共用一个厨房。条件很简陋,但人们却住得舒心,关键是相处得好,如一个大家庭。
我最喜欢筒子楼的傍晚,当夕阳把余晖斜洒在楼道里时,家家户户就忙开了,到处都听得到锅碗瓢盆交响曲。几个主妇们都在一个厨房里忙,挤是挤一点儿,但不乱。这家的油爆锅了,却发现没了葱,那家早就剥开切好了递过来。那家的油缸见底了,这家就掀开自己的油缸,喊,来,拿油壶来舀油。
这一刻,整个楼都热热闹闹的,很多种菜的味道交缠在一起,氤氲在空中。楼道上疯玩的孩子就会深吸一口气,说声真香啊。正在溜达的猫也会喵呜喵呜,表示赞同。
吃饭时,孩子们闲不住,端着碗溜出门去,不顾母亲在背后喊,这家去了那家去,进门直扑饭桌,有好菜就夹上几筷子。这个孩子刚走,那个孩子又来,有时好几个孩子一起来。谁家也不会见怪,都会说,来来来,夹这个,这个好吃。主妇们会以孩子们来得多为荣,说明自己饭菜做得好呢。
当然,我是这孩子们中间的一个。
主妇们爱管事儿。有一年二楼的刚子刚结婚,两口子闹矛盾,刚子扇了媳妇一巴掌,媳妇卷起铺盖要走,主妇们都拦着,说,“你放心,我们替你出这口气”。于是,一个个轮番上阵,对刚子进行教育。那天刚子正好休班,一天到晚,耳朵没闲着。最后他苦笑着拱手作揖,说,“大娘婶子们,嫂子姐姐们,我认错行不行,我改行不行?”
从此,再没见过刚子两口子吵架,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
三楼的娟子出嫁时,整个楼的主妇们都依依不舍,新郎来接亲,娟子上了车,她父母抹眼泪,主妇们陪着抹眼泪。一楼的胖婶对新郎说,要对娟子好,不然的话,我们整座楼的人都会去找你算账。新郎喏喏。此后,娟子回娘家,主妇们就问男人对她好不好,娟子笑成了花:“他哪敢对我不好啊……”
一直到读初中去外地读书,筒子楼我才去的少了。
如今,筒子楼早已不在,住户们零零散散去了别处。但隔上一两年,就会有人约着聚一聚。大家都没忘记那些日子。筒子楼不在了,但情谊在,永远在。
□曹春雷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