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十五岁那年，奶奶和他一道在房子旁边栽了一棵小柏树，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小柏树栽下没多久，奶奶便离开了人世。

奶奶离世的时候，小姑才生下来十五天，面对如此弱小的一个生命，父亲经常把她从东家抱到西家讨奶吃。有时候，一天下来，一口奶水都没讨到，小姑姑饿得“哇哇”直哭。伤心绝望之时，父亲便抱着姑姑，站在那棵小柏树前，嚎啕大哭。那个时候，他多么希望，那棵树化身为奶奶，出现在他面前，让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小姑姑饱饱地吃上一顿奶水。

后来，实在没有办法，爷爷决定将小姑姑送人。虽然父亲心里非常难舍，但也只能那样，毕竟他的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要靠他和爷爷来养活。送走小姑姑那天，父亲又跑到那棵小柏树面前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幸运的是，后来家里条件稍好以后，爷爷费了不少功夫将小姑姑要了回来。

往后，凡是值得纪念的日子父亲都要栽上一棵树。父亲对于他栽下的那些树，他都能清楚地记得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栽的。

院子边上长得比较粗的那棵树，是他当兵走的那年栽的，如今已有四十多个年头了。屋门前排成一排的那四棵树，分别是二爸、小叔和两个姑姑结婚的时候栽的。小姑姑出嫁后，父亲栽完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水池边上那两棵并肩的大柏树，是他和母亲结婚那年栽的。当时他栽那两棵树的时候，一棵大、一棵小。他和母亲开玩笑说，大的是他，小的是母亲。可没想到，后来，代表母亲的那棵树，反而长得比代表他的那棵树还高了。

而那两棵树的左右又有两棵小点的树，有一棵是母亲生我那年栽的，有一棵是妹妹出生那年栽的。而在这四棵树周围，又有三棵小树，分别是我的儿子和妹妹的孩子出生时父亲栽下的。那几棵树围成一团，幸福无比。

父亲说，他和母亲结婚那天，他栽树时最为高兴。当他栽下那两棵同心树的时候，父亲便许下心愿，要和母亲相濡以沫，白头到老。母亲生下我以后，父亲栽树的时候最为激动。我的出生，让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他感觉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当我们的下代相继出生以后，父亲栽树时，更是喜不自禁了，内心的喜悦之情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如今，房子周围全是父亲种下的树，有的树还是幼苗，有的树却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其实，父亲就是一棵树。一棵饱经风霜，仍然伟岸挺拔，高耸入云的树。一棵让我一辈子都顶礼膜拜的树。

□刘椿山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