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我去动车站接一个从外地返城的朋友。在离车站入口处不远的地方,我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不慎和一个行人相撞,她拎在手里的那只沉甸甸的帆布包掉在了地上。顿时,包里的香肠、腊肉、咸菜、辣椒酱、核桃仁等东西散落一地。
女孩飞快地蹲下身,捡拾着散落的东西,脸上写满了自责。“都怪我,不把包扣好!”她捡着捡着,竟然有了哭音。
我拾起滚落到我脚跟前的那罐用玻璃瓶装着的辣椒,递到了女孩的手里。女孩反复看了又看,立马破涕为笑,嘴里反复地叨念着,“还好,没破!”
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却如此地小题大作,女孩当众痛哭流涕让我万分不解。
女孩感激地看着我说:“这辣椒酱是妈妈昨天才亲手做的,这桃仁是爸爸早上刚砸的!”
她答非所问,却让我的心里忽地涌起了一阵莫名的感动。瞬间,我读懂了女孩的眼泪,明白了她的心思:那从行囊里散落一地的虽然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却真真切切地凝满了父母对离家游子全心全意的爱!
和女孩挥手告别,我依然站在风中呆立原地,久久不肯离去。脑海里,第一次过完年离家的情景又瞬间鲜活起来:
那是二十多年前,迎风徒步四五里的相送,父亲将肩上的包缓缓地递到了我的手里,那打满补丁的帆布包里除了简单的衣物,还有家里人不舍得吃的苹果。母亲说,苹果一定记得在路上吃,吃了就会一路平平安安的。母亲的话短不多,却让我低头无语,泪水涟涟。
远行的老旧汽车,寒风见缝插针,很冷。可将包里那两双母亲熬夜为我缝制的千层底拿在手里的时候,心里却是万般的暖。“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不舍得我离开的母亲将所有的爱都密密地缝在了鞋垫里,怎么能不暖呢?
行囊是父母整理的,满满的一大包。包里的东西并不是什么稀罕之物,哪里都能买到,却让父母整整忙活了一年。有不少自家风干的鱼和豆角,还有我最爱吃的年糕。在家乡的传统文化中,鱼代表着年年有余,豆角则是常见的祥瑞之物,寓意丰收、多子多福、耕耘收获。而年糕则是春节出门时,家里人必须让带的物品,而且一定得成双,表示好事成双、步步“糕”升。父母没有什么文化,不擅表达,但他们的细密的心思我明白,他们装在包里的不仅仅是好吃的美味,更是一份浓浓的祈愿与期盼。
从回忆里返回这离别的车站,眼眶里有泪。和我擦身而过的是拎着箱、扛着包即将离开故土远行的游子。我知道,那一个个包里、一个个袋里装着的是自家做的腊肉香肠、三姑给的土鸡蛋、二叔做的老咸菜、姨父晒的干竹笋、大舅酿的蜂蜜……
或许,有人觉得那沉甸甸的行囊是种沉重的负担,会羁绊住向前迈动的脚步。但远行的人们心中明白,包里装着的是永远也褪不去的家乡味道,而在那让人眷念的故土风味里承载的是父母的叮咛,是亲人的祝福。是啊,离家的行囊总是很重,很满。重的不是行李,而是亲情,满的不是物质,而是家人的情谊和牵挂。
□彭佩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