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70年代末，堂姐悄悄去城里理发店烫了个头，天擦黑才裹着头巾溜回家。没成想还是被二大爷发现，满屋找剪刀要给堂姐剪成秃子。吓得堂姐跑到奶奶屋里，用热水洗，用刮虱子的篦子梳，还是卷如故。

第二天一早，堂姐将满头卷儿编成麻花辫，刘海用小卡子卡住。奶奶替她在二大爷耳边说了半天好话，大意是，她知道错了，昨晚忙活了一宿，卷儿都梳直了。这才安抚下二大爷那把带怒气的剪刀。

那个年代，女孩烫发和男孩穿喇叭裤花衬衣都属于“不学好”，一旦发现，烫发和喇叭裤都逃不过父亲那把剪刀。

我六岁那年，姑姑用筷子置于炉火上烧热，再将头发扯起一缕缠绕在烧热的筷子上，停留几秒钟，抽掉筷子，直发便烫卷了。我小时候是短发，姑姑用筷子卷头发也费了半日工夫。烫完后，姑姑看了又看，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

晚上回家时，我有些害怕了，害怕父亲的剪刀。姑姑说，莫怕，这个是一次性的，第二天起床就全变直了。

我一路忐忑走回家，父亲瞥见我顶着满头卷儿，黑脸问母亲：“咱家的剪刀呢？”我吓得“哇”一声便哭了。打那以后，姑姑再也没有给我烫过头，她怕挨父亲骂。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上小学。那时叔叔已是村办企业的厂长，他走南闯北，是村里最有见识的人。那年暑假，叔叔刚从上海出差回来，要带着我和表姐去烫头。父亲当然不同意，但叔叔是家族里混得最出息的人物，父亲也得给他三分面子。叔叔告诉父亲，烫头钱他出，大城市的女娃都烫头，暑假烫了，等开学时再去理发店给弄直了。父亲听叔叔这样说，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化成了嘴边一声哀叹。

没想到，理发店那天停电。叔叔比我们还懊恼，回到村里逢人便说：“想给两个孩子烫头，却因停电没烫成。”虽然烫头的事情泡汤了，但这事儿却很快传遍了全村。说来奇怪，后来，村里再有女孩烫头，再没听说过被剪成秃子的。

上世纪90年代初，女孩结婚，提前一月烫头，结婚前三天再去理发店定型，是必然的流程。记得堂姐结婚前，正值秋收，堂姐忙着干农活，耽误了烫头。二大爷黑下脸骂：“啥时候了，也不烫头，临上轿现扎耳朵眼吗？”

渐渐地，烫头也不是啥新奇的事了，连老太太过年时也要烫头时髦一把呢。

堂姐最近几年忙儿忙女，都顾不上捯饬自己了。那日回娘家，二大爷劝她：“去烫个头，染个色，打扮一下，别整天灰头土脸的让人家瞧不起。”

堂姐回：“不是您当年要剪我头发那会儿了？”

二大爷说：“我那是做做样子，不吓唬一下你，让街坊四邻笑话我没规矩。”

嘿，看来叔叔当年就是摸准了二大爷这类人的脉，才故意挑个城里停电的日子带我和表姐去烫头，做给村里人看的。叔叔在烫头这事上，功劳不小呀。

□马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