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看到上小学的外孙因为发现了一个花生米大小的干疤，便将仅吃了一口的苹果毫不犹豫地随手丢进了垃圾桶。外孙这个很随意的动作，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回忆——一个40年前关于苹果的故事。

那年，因为交不起5角钱的学费，我被迫辍学了。无一例外，不上学的半大孩子也是要下田劳作的。即便冬春两闲的时节，也有诸如积肥、拾柴火一类的活儿。而在天冷之前，备足烧火做饭和火炕用的柴草，是大人安排给我的一项顶重要的差事。那时，由于家家都用柴草生火做饭，捡柴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通过多处“考察”，我无意中寻到一处捡柴火的好地方。

那时，我村有一处在当时还属于集体的苹果园，在挂果子的季节，果园自然戒备森严，一般人是不许随便进去的。几乎每年，都有偷窃集体果子的事件发生，加之大人的恐吓与警告，所以，我们对集体果园的那片区域，怀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感，即使已经没有人看守的时候，不少人对那个范围也是避之不及。

有一天我突发奇想，果园里苹果树的叶子说不定没有人去捡拾。入冬后，趁一个下着小雪的黄昏，我特意带上一个大包袱去果园里一探究竟。到了果园，偌大的果园里已是白茫茫一片，我有些懊丧，以为这里也和村里一样，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叶子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心有不甘地俯下身子随手扒了扒地上的雪。但就在我扒开积雪的一刹那，我几乎欣喜若狂——一层薄薄的雪下面，几乎半尺深，全是果树的叶子。

我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根本顾不上回家拿什么工具，迫不及待地干脆用两只手当耙子，激动地扑到地上。“今年冬天，无论烧火做饭，还是熰炕取暖，这上百亩的果园的树叶，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了”，我暗暗思忖并激动不已。

然而，更让我惊喜的事情还在后头，就在我满心欢喜地堆叶子的时候，充当耙子的手无意中碰到了一个圆咕噜咚的东西，借着雪光，我好奇地定睛一看，想不到，手中竟然是一个苹果。在那个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的年代，一年也难得吃上一回零食，能吃上一个苹果，那绝对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那时我正好饥肠辘辘，在衣服上胡乱蹭了蹭手里的苹果，一口气吃了个精光。最后看着手里可怜的苹果核儿，我意犹未尽。这时，一个念头忽然一闪而过——这些叶子下面，应该还有“落网”的果子。

果不其然，我很快便又摸到了一个更大的果子。

显然，是那年秋天刮了几场大风，让一些受了伤的苹果过早地从树上落到了地上。而随后的落叶也就将这些果子慢慢掩盖了起来，并且多数“逃”过了果园负责人的眼睛；同时，越积越厚的落叶既蓬松透气，又可隔离寒冷的空气，无疑就像一层棉被，成了此前落地果子的天然保护材料，使得不少这些落地的果子得以完好保存……

我一发不可收拾，索性放弃了落叶，专门摸起了苹果……

当我背着十几斤苹果回到家时，父母先是勃然变色，但当得知事情的真相后，他们也喜不自胜。当天晚上，我们一家人将有伤疤的果子留下来自己享了口福，品相好的果子尽管少得可怜，但还是认真挑拣出来，次日由父亲拎到了集市上去卖掉了。

第二天父亲用卖掉苹果的钱给我交了学费，我幸运地得以重返校园……这也是时隔多年，我对冬季堆满落叶的果园情有独钟的原因。

小外孙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看到我有些发红的眼睛，小家伙长长地“哦”了一声，似有所悟。

□卢长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