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休假，大哥从北京回来，我们兄妹约齐了一起回老家。下了省道，是四通八达的村村通公路。看着平坦顺滑的水泥路，大哥不由感叹，这条路，曾经是我们通往外面世界的唯一通道，那时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而现在，变得让人认不出了。

1980年冬，大哥从军去了首都。对去十里外的小镇就是出远门的乡村孩子来说，北京，远在天边。就算脑洞大开，尚年幼的我也难以想象大哥是如何到的北京。大哥一去就是四年，1984年春节前，他才第一次回来探亲。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是腊月二十六，妈正在洗菜，一个年轻人走进院子，手里提着、肩上扛着、背上背着好几个包裹，风尘仆仆的。妈抬起头，一愣，眼睛就红了起来。我看着离家几年的大哥，感觉有点陌生，怯怯的，不敢上前。

大哥把带回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给我们看。全家老少八口人，人人有份。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我们从未见过的。离家几年的大哥看啥都觉得亲切，我看大哥也越来越亲，没事总是跟在他身后，听他讲外面世界的精彩。大哥说，他从首都坐上火车，要一天一夜才到襄阳，再从襄阳转火车到老家县城（后来改为市）火车站。老家县城火车站建在郊外，进城要坐1路车。坐1路车到了县城汽车站，还要坐到镇上的公汽。镇上的公汽上下午各四班，错过就坐不上了。大哥运气好，赶上了最后一班车。

到了镇上，再步行七里土路，就能到家了。但这短短的几里路，大哥走得格外艰难。当时，大哥手提肩扛几个包裹，走走歇歇，家那么近，却总望不到头，幸亏遇到邻村一个熟人，他用板车带了大哥一程，要不，他真不知道咋把东西运回家。

我像听故事一样听着大哥讲他回家的历程。这一路走来，火车、汽车、板车。转车、转车、再转车，把我的头都转晕了。大哥却说，回家高兴，不晕。

大哥后来转业在北京，他第二次回老家，是1988年，带着新婚的妻子。当他从县城火车站出来后，竟然遇到了我们村的春林哥，他开着三轮车跑出租呢，看到大哥，生意也不做了，非要把他们送回来。嫂子是个贤慧的北方女子，几天后她苦笑着和我们说，三轮车后面挂着塑料布，根本挡不住风，屁股也颠得生疼。

1991年，小侄子第一次回来时，我家已经搬到了镇上，再不用走颠簸不堪的土路，但小家伙还是嚷嚷，乡下不好玩，没有他爱吃的麦当劳。十几年后，这小家伙长成了一米八的大小伙儿，自个拎着手提箱就回来了。父母这时已在城区安家。侄子再不叫苦，他平时爱吃爱玩的，小城里都有，他和弟弟妹妹们K歌玩游戏，都有点乐不思蜀了。

从大哥第一次走出家门，几年难得回来一次，到现在年年回来看父母，似乎只在一瞬间。大哥回家的路仍很远很远，但家离他已很近很近了。明年，我们小城高铁就建成了，大哥回家又多了一个选择。

□杨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