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一

“新中国需要一座兵工厂，也需要一位兵器专家。”

——宣大业用手枪顶着吴鼎和说。

七十年前，渡江战役前夕。

江南兵工厂厂长吴鼎和坐在大班台后，眉头紧锁。他的面前放着一纸手令：“共军渡江在即，江南危在旦夕。兵工厂系党国重器，宁为玉碎，不可资敌；吴鼎和为党国干城，身担重任，万勿久留。望立刻行动，炸毁机器、厂房、成品，即率部众转进台湾，再图光复。此令。兵工署长 俞大维。”

此时，厂内各车间、库房等处炸药已经安装完毕，只等着他签字引爆。他拿起笔，正要签下自己的名字，抬头又看到对面的墙上一幅大字：“精诚报国、实业兴邦”——这也是他的老师俞大维手书，是在他从德国克虏伯兵工厂归来，到江南兵工厂上任时亲手所赠。转念间，他又把笔放下，埋下头，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门开了，耳边传来一个陌生而熟悉的声音：“吴厂长，别来无恙？”

吴鼎和抬头看到来人，惊得手中的笔都掉到了地下。“宣大业，怎么是你？”

宣大业摘下帽子，露出一个谜之微笑：“很意外吗？”

吴鼎和说：“在我们的报纸上，你至少已经被打死三回了。”

宣大业说：“你还相信你们的报纸吗？”

吴鼎和压低了声音说：“你好大的胆子！知道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还敢来找死？”

宣大业哈哈一笑，抬高了嗓门说：“我当然知道。吴厂长，我不是来找死，而是来给你指一条生路。”

吴鼎和痛苦地说：“宣大业，当年我念乡谊，把你带出来做工，结果你在这厂里闹工潮，被军统捉了去。如果不是我保你出来，怕是你早就没命了。”

宣大业说：“正因为当年你救了我一命，所以今天我赶来，也要救你一命。”

吴鼎和说：“谢你好意，我的命，不劳你费心了，去台湾的飞机现在就停在城外，随时候令起飞。我知道你远来有意，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宣大业说：“你明白我来意就好，咱们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军渡江在即，江南很快就要解放了。我奉刘伯承将军命令，给你捎句话，新生的人民政权，需要一座兵工厂，也需要一位兵器专家。”

吴鼎和说：“恕难应承。我多年受党国俸禄，不能违抗上峰命令。”

宣大业说：“我认为，你首先是个中国人。这是我之所以敢来这里的底气所在。”

吴鼎和说：“但是，我们现在毕竟各为其主。我再最后顾念一次乡谊，你赶紧走吧！否则明天的报纸上，会出现共军匪首宣大业被活捉的新闻，这次可是真的。”

宣大业说：“我怎么觉得，这样的新闻你们永远写不出来。”

说着，宣大业掏出一支手枪，顶在了吴鼎和的头上：“我命令你，现在宣布起义。”

吴鼎和冷笑一声说：“现在这里是我的地盘。只要我一声令下，门外会冲进来六名警卫。”

宣大业说：“你向窗外看看，才知道究竟是谁的地盘，只要我喊一声，楼下会冲进来六百工人。”

吴鼎和望着窗外黑压压的人群，垂头丧气地说：“这，还是那年闹罢工时的场景……”

吴鼎和知道大势已去，走上阳台对着楼下的工人们大声说道：“现在，我——江南兵工厂厂长吴鼎和，正式宣布起义！各位工友，马上各回岗位，迅速拆除炸药，保护厂房设备，准备迎接解放！”

宣大业在他背后说：“我要的就是你这一句话。”

吴鼎和说：“搞工运，还是贵党厉害！”

（连载1）

□关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