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秋风起，深夜倍相思。朦胧之中，我变成了向南飞的大雁，山一程，水一洼……飞到了爷爷在果园边的那间小草屋。我看见果园后山林的那些野山楂熟透了，红彤彤的果实，像一个个玛瑙。“宁儿，给你山楂，别吃多了。”爷爷手捧野山楂走来，我笑着急忙伸手去接，可突然间野山楂、爷爷、草屋都不见了……原来是南柯一梦。

星空下的草屋门前，爷爷坐在石头上吸了口大烟袋，嘴里说着“八月枣，九月梨，十月山楂红了皮……”我问爷爷：“你在说什么啊？”爷爷说：“老祖宗传下来的话。”“老祖宗在哪儿，我怎么没见过呢？”“傻小子，老祖宗早就没了。”“那你会没吗？”“我又不是神仙，也会没的。”“我不要你没！你没了谁给我摘野山楂啊！”“好好好，爷爷不没，爷爷要给我孙子摘野山楂。”

果园有苹果、梨和山楂，但那是生产队的。奶奶过世了，生产队让爷爷加入了看管队，几个人轮流值更，负责看守果园。看管队住的小草屋和山楂树近在咫尺，要是爷爷在值更时，趁着黑夜摘几个吃，没有人会知道。但爷爷从不会私自采摘，也不会让别人偷摘。我想吃山楂，馋得直流口水，可爷爷说那是集体的果实，坚决不能吃。

在果园后边的小山林里，有几棵野山楂树，满树的小红果，一簇簇、一串串，挂在枝叶间。这个是可以随便吃的。第二天，爷爷真的给我摘了好多野山楂。我在爷爷的草屋玩得累了，他就会拿出一捧给我，看着我贪婪地吃下一颗颗又酸又甜的野山楂，爷爷就会说：“少吃点，别吃多了，吃多了会倒牙，连豆腐都咬不动。”我不听他的，尽管酸得直打颤，但仍旧吃得津津有味，吃得打嗝都会有一股酸味。

后来，我参军到了部队。爷爷不知我何时回家，但依旧会采摘一些野山楂存放起来。电话里爷爷对我说：“宁儿，你什么时候回家啊，果园后山林的野山楂又熟了。”我说：“爷爷，等来年吧，我考上军校就回去看你。”爷爷高兴地连连说：“好，好，到时你可别忘了， 我在家等着你。”

进入军校的第一个寒假我回家，但我已忘了和爷爷之前的约定，而且我的味蕾大多给了妈妈亲手做的饺子、炒菜，也并不再对野山楂感兴趣。然而，爷爷还是变戏法儿般给了我一捧红透的野山楂。那年，爷爷已经70多岁了。一颗颗原本熟透甘甜的野山楂，我吃出的竟是别样酸涩的味道。

参加工作以后，我最怕的一件事就是某天醒来，突然听到“爷爷没了”的消息。但不愿面对的事也终会到来。那年深秋季节爷爷离世时，我正在新兵营组织训练，爷爷没有等到我，我也没能看他最后一眼。

20年的时光，秋天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家乡后山的野山楂熟了又落，落了又熟。它们是否也在怀念，那个曾年年来摘野山楂的老爷爷，就像我一般？

□文勇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