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提时代,最喜欢的就是中秋节了。因为端午节在农历五月,正是青黄不接的日子。春节是在数九寒天的季节,万物凋零,小雪嗖嗖地刮,吐出的唾沫立刻冻成丁。对贫穷的人家,年是一道关,虽有爆竹声声,新桃换去旧符,依然有对生活的无奈。记忆中的春节,是父母最难捱的眼神,虽强装笑脸,却有种酸楚挂在眉梢。
中秋却不同了,“地得清秋一半好,窗含明月十分圆。”中秋,正值农历八月,万物皆熟,大地一片金灿,父母鞠身在田里,收获着一个又一个沉甸甸的日子,那心情,那满足感流淌在心里,却挂在脸上,何况更有朗月相伴,嫦娥舞袖呢。
春天虽好,充满了生机和希望,但得有夏锄和老天的恩赐,汗水和智慧的结晶,否则是收获不到的。中秋已见硕果累累,丰收在望,悬着一春到八夏的心大可放下,准备着去收获、去冬藏。所以与春天和冬日的比较,我喜欢秋天:“几处笙歌留朗月,万家箫管乐中秋”。
儿时的中秋节虽然家境有些贫寒,可父母还是尽量想些法子满足我们的渴望。父亲因为每年冬天去县里送粮,认识了一个卖烧饼的老乡。那老乡有一个旧式的烤炉,平时除了烤烧饼卖,逢年过节也烤些时髦的果子和月饼。中秋节了,母亲便想起了那老乡,对父亲说:“人熟为宝,你不是认识那位卖烧饼的老乡吗?过节了何不托他打些月饼,一来送礼于人,平时麻烦到的都沾巴点,多少是个情分;二来也好让孩子们尝个鲜,借着月光图个吉利。”于是母亲准备些打月饼的白面、鸡蛋,还有自家熬出的麻籽油,外加些零用钱,让父亲去集上买些花生或者瓜子仁儿当馅……
父亲去了两天,回来时已是月上中天了。他背着一个褡裢,前后装满了月饼。母亲数着月饼,我伸着脖子跟着看,口水不时地流出。母亲看我那模样禁不住笑了:“馋了?给!一边吃去吧!”母亲说着抽出一块金灿灿的月饼塞给我,我如获至宝,接过来就是一口,咬去了四分之一。吃到几颗花生、瓜籽仁儿,我却舍不得咽下去,想让那香味在舌间多萦绕一会……那种感觉除了眷恋,还有快乐!
母亲数完月饼,分别用棕色薄纸一包5块地裹住,再用麻绳捆好,让父亲分别送给上下屋的亲属和邻居们。等父亲用褡裢背走了月饼,炕上只剩下了四块月饼,母亲看看我说:“这一块月饼给你,你姐和哥哥各一块,最后一块留给你父亲,他跑了两天陪着笑脸求人家,也让他沾沾边儿。”我眨着眼睛:“妈!你呢?”“妈不喜欢吃……”现在想来原本那一块该是留给妈妈的,可妈却舍不得吃给了我,儿时的我贪了母亲多少情分?!
如今住在城里,心里总放不下故乡的月亮,那月亮早已挂在心上。“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故乡的月亮啊,我分明嗅到了你的味道,还有童年的味道、乡土的味道、家的味道。
□林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