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小表妹燕子大学毕业后参加在编教师考试,被分配到一所偏远的乡村小学当语文老师。心气颇高的燕子本不想去,经不住父母亲朋的再三劝说,才不情不愿地去了。一报到,学校就分配给她一间宿舍,配了床、桌椅、电饭锅等日用品。
刚上班那会儿,燕子隔三差五就打电话跟我诉苦:学校四周都是荒郊野岭,连个玩的逛的地方都没有;学校没有自来水、网线、食堂,限时用电,条件出乎想象得差;学校离家远,又偏僻,没有直达公交车,得转两三趟车,单程就得花一小时四十分钟,实在辛苦,遇上雨雪大风天气根本就不想去上班。一有空她就进城玩或参加招聘会,不备课、不家访、不批作业。
我说过她好几次,她总是扬扬手中的求职简历:“很快我就跳槽了。”唉,也难怪,像燕子这样从小生活在城市、家境又不错的女孩,在乡村哪能呆得住。
之后很久没有联系,直到一次亲友聚会,我问她跳槽了吗?她犹豫地说:“我……不想走了。”我吃惊地问:“怎么了?”她告诉我,她在的那所学校有6个年级,每个年级1个班,每班20名学生,全校加上校长才6位老师,师资特别紧张,每位老师都身兼数职。学校特别重视她这个正规师范大学毕业的大学生。孩子们特别喜欢她。每天早上,孩子们都给她拎一桶水;每天放学,孩子们都问她,“老师,您明天来不来?”生怕她不去了。“学校原先没有汉语拼音课和英语课,我去了才开了这两门课。我要是走了,谁教他们呢?每次看到他们担忧、紧张、期盼的眼神,我心里就一牵一牵地疼。哪天,你来我学校看看吧。”
又过了阵子,燕子告诉我,她的学生在全县语文竞赛、作文比赛中获奖,她的英语教学也有了新进展,从小到大,她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成就感。
初冬的一天,我和燕子相约去她的学校看看。因为开往那所小学方向的公交车很少,所以得早早去等车。天色微明,一弯残月挂在深蓝的天幕上,将坠未坠,石板路上有一层薄薄的清霜,在淡淡月光下泛出蓝色。街面上静得很。
转了两次车,步行三十分钟,终于看到一大片麦田中的三层小楼,被松柏冬青掩映着。我俩一走过去,站在校门口戴红领巾的值日生就清脆地说:“老师早上好!”校园里还有好几位值日生在打扫卫生,看到老师就停下来问好。燕子宿舍的门窗被擦得干干净净,门口放着一桶清水。不用问,一定是学生们做的。
走进教室,学生们“唰”地起立,整齐响亮地喊道:“刘老师好!”
燕子上课时,我打量着这群学生,跟城里孩子相比,他们的衣服没那么光鲜亮丽,神情没那么无忧无虑,书包文具没那么五花八门,一双双小手又黑又粗糙,一看便知经常干家务和农活。他们桌上的课本干干净净,作业本上的字迹工工整整,听课的样子全神贯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黑板,那副对知识强烈渴求的神态深深打动了我。
中午,学生们在教室里吃午饭——馒头夹咸菜。我和燕子啃烧饼。燕子拿出一叠作文本给我看,告诉我这是学生们参加比赛的作文。我一页页翻看着。
“我的理想是当一名像刘老师那样有知识有文化的老师。”
“听说刘老师要走了,我很难过。希望刘老师永远当我们的老师。”
“要是刘老师不走,我天天给她拎水、扫地。”
……
不知不觉,我的眼睛模糊了。
放学时,好几位家长围住燕子。“刘老师,你啥时来俺家家访?”“刘老师,俺娃今天可听话?不听话你就打”……
如今,城里女孩燕子在乡村教师的岗位上成绩斐然,令家人骄傲。正是许许多多个燕子,为乡村孩子撑起一片知识的天空。
□赵闻迪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