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年代，一家子吃的喝的都是靠父母外出打工挣钱来保障。

那次，我去送爹。爹扛着瓦刀、工匠包，匆忙去村口集合。娘帮爹拎着铺盖，一路上不停地絮叨：“上了年岁的身体不如以前了，别再做外檐活儿了。”爹一路上嗯嗯作答。走到村口，爹让娘回去照看刚出生的羊羔。娘在原地几个回合，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在车来了，娘才安心地朝爹摆手回去。

司机吆喝：“老王，动作快点。”就在我扭头的那一刻，我看到爹的样子，他瘦小的身子，配着极不相称的大脚，将肩头扛的铺盖，费力地往上拽了拽，缓慢地拎着手里的工匠包朝车门走去。门太窄，他被卡住，几次他都没有进去，我心里暗示着：真笨。就在我看他出丑的那刻，好在他脑袋开窍，工匠包丢在一边，他顺着铺盖卷成直筒，算上了车。车要启动的时候，爹狂喊：“等等……我的工匠包还没提上来。”这是我看到他最狼狈时的样子。

临近小年，放烟花是小孩儿们最渴盼的事，做泥窝的匠人老早就上市了。一堆人拥在摊位前，我怕去的晚了买不上烟花，撒腿朝家跑去，上牙对下牙朝爹磨了半天，也没磨上。爹嘟噜嘴：“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没那个闲钱。”我气得跺脚大哭，但也没戏，如果闹得再凶，爹可要动家法的。我抹了把泪跑出去，做泥窝的匠人，一刻不停地忙活，只要报出装几斤的烟花，匠人几分钟就能把药埋好。大伙儿不住嘴地夸：“这么用心，烟花儿放起来肯定好看。”我直勾勾地看着买到泥窝的孩子，羡慕极了，趁匠人没注意，我脑袋萌生一个想法，钻进人堆，将箱子外面一个小泥窝迅速抱起来，揣在袄里悄悄地溜回家去。

我躲进羊圈挖坑将泥窝埋起来，不知怎的被爹发现了，他揪住我，将鞋脱掉，朝我的屁股上狠狠打来。我捂着屁股满地打滚儿，但他也没有停手，我哭得更凶，朝他嚷：“不给我买，还好意思打我？”爹的手不停地颤抖着，鞋随即落地，他靠着墙蹲下去，用褶皱的手擦了把鼻涕抹了把泪，拉着我朝外走。我被爹拉在人堆里，爹跟卖泥窝的人讲了实情。我颜面扫地，捂着脸继续哭闹。卖泥窝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知道了事情原委，愣了半天回了句：“小孩儿犯错是常事，何必这样凶孩子。”平常不爱说话的爹回道：“穷，也得挺直腰板，不能干那偷鸡摸狗的事。”

爹将衣服兜翻遍，凑了四块五给了人家。回家后，关了我半天禁闭。等我饿得头晕眼花承认自己错了时，爹才放我出来，吃饭前，爹严肃地给我上了一堂课：“爹没钱给你买泥窝，你也不能去偷别人的，有本事，就把书念好，想要啥凭自己本事去挣回来。”

若干年后，贫穷早已成了记忆中模糊的概念，日子越过越好，幸福围绕身边，但我始终记得爹的话：挺直腰板做人！

□王会敏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