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将开启高温桑拿超长待机模式。”天气预报一出,瞬间燥热袭身。苦夏漫漫难耐之日,正是寻凉消暑之时。于是,那些寻凉往事,便成了夏日最生动、最富情趣的走心乐事。
老家的三株老槐树下,是村人乘凉消遣的据点。若不赶早,树下几盘石碾石磨、几块石桌石凳定会被早早抢占。微风吹拂,树叶飘摇,男女老少围聚树下,兴致高昂地打牌、下棋、闲聊、斗嘴,或默不作声地纳鞋底、做针线、听广播、嗑瓜子,各有各的乐子。这阴凉是恩赐,可不得辜负。儿时的我,喜静,爱在习习凉风中捧读一书,偶尔捏起飘落书页上的叶子发呆,陷入遐思。
“卖冰棍儿喽!”一声响亮的吆喝将我拽回现实,一改方才的文静,与众伙伴飞也似地奔向那个久违了的冰棍箱。踮起脚尖,仰着脖儿,眼巴巴瞅着卖冰棍儿的大叔从那圆圆的小口儿探手进去,摸索着取出雪白的冰坨或裹纸的雪糕,冒着烟儿,散发着奶油味儿,引着一群贪吃鬼纷纷送上珍藏的钢镚儿,咽着口水接过,迫不及待地吸溜起来。瞬时,凉意催打了一个寒颤,好生畅快。吃完,冰棍棍儿变成玩具,猫在树下,撒开一把,挑着玩儿。
有时我也凑热闹,尾随一帮大孩子,钻入山谷,来到溪边,脱巴脱巴跳进冷凉的河水,泡上一阵儿。头顶烈日,身在水中,嘻嘻哈哈地撩水花、打水仗、摸鱼虾、玩泥沙。
泡在水里的童年,清凉、舒爽,似与大太阳斗法,开着玩笑。觉得不过瘾的,会跳进深塘,扎个猛子,痛快畅游,变身“小白条”“小青蛙”。
我胆儿小,只站在一旁看着,不时享受他们跳水腾起的水花送来丝丝凉爽。
坐北朝南的土坯房,夏天并不闷热。母亲将活泼好动的孩子摁在炕上,讲着玩儿水的危险,讲着祖辈传下来的故事,摇起蒲扇,一下一下,不疾不猛。扇来的微风呼一阵呼一阵地抚摸、拍打着我,眼瞅着那把被母亲洗得白净、裹了布边的芭蕉扇,由近及远,由清晰变模糊,不觉已睡熟。
醒来,母亲麻利地取出泡在水桶里的西瓜,切开,说:用井里打的水泡了半小时了,正好!果然,沙沙甜甜、清清凉凉的西瓜,大口大口地吃着真是过瘾;稍后抄起一块,给玩伴小新送去。回家已是晚饭时间,母亲早早熬好凉在堂屋里的绿豆汤,加了糖,特别可口。咕咚咕咚喝上两碗,惹得母亲一旁嗔怪:占了肚子,一会儿咋吃饭?
端上桌的有黄瓜凉粉、凉拌豆角、糖拌西红柿;过了井水的面条,浇上黄瓜丝老醋汤或西红柿鸡蛋卤,清淡消暑。半大小子饭量大,敞开了再吃上两碗,撑圆了肚皮,跑跑跳跳一会儿就下去了。在聚于井边纳凉的人群里钻来钻去,一会撞这个一个趔趄,一会踩到了那个的脚,人们并不恼,伸手拍一下我们的背或头,由着疯跑。
累了,才会安静下来。卷一张凉席上到屋顶,展开,阵阵晚风中,仰躺在席上看星星闪烁,看月在云中穿行,听蟋蟀、青蛙欢鸣由密到疏,恍惚间被父母赶下房。感谢父母天天赶我,不然睡觉不老实的我,定会翻滚到房下。想来,后背一阵发凉。
如今已入中年的我,久居城里,时常清晨、夜晚外出锻炼,以避开暑热;时常钻在空调屋里或吹着电扇,吹散一身汗水;时常爬到楼顶或站在桥头,畅享自然风;时常喝着啤酒、鲜榨,寻求片刻清爽;时常读书喝茶、静坐听歌,心静自然凉。
可打心底里,还是怀念并深爱着那来自民间、充满智慧、接地气、最朴素的寻凉方式,因为那里有着难忘的情愫,有着美好的时光。故而,我计划这个夏天,一有空便回农村老家,与父母、与乡亲一起寻凉,寻那已逝的岁月流年。
□张金刚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