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小的校园不大，只有四栋房子，除一栋做教工的办公室和宿舍外，其他三栋是一至五年级的教室。方方正正的校园承载着全村孩子的欢笑嬉闹。挂在校园里那棵老柳树上的钟敲响时，钟声会传遍全村的角角落落。悠远的钟声使田畴远阪的农人也沐在钟声的韵致里，驻足翘望之际，心也跟着悠然起来。

春天来了，教室外房檐下，被踩实了的花畦，这时会依旧按照值日小组被分成五块，每个小组一块，由孩子们操持，决定填注它不同的内容。丈许的花畦是必须平均分的，不许多一点和少一点的，因为那在孩子眼里可是寸土寸金的。地分好了，我们就开始翻地、整畦、下种了。大家较着劲看谁种的仔细，谁的花将来独占鳌头。因此做起活来格外卖力。花是再普通不过的花，什么凤仙花、粉花子、步步高、草杜鹃、美人蕉……都是些易活耐看的草花野花。平常就生生灭灭地开谢在农家的檐前屋后，不用人管，都长得活泼茂盛，花开了，一丝丝一簇簇引得蜂蝶飞舞，让人驻足。花色无非是大红大绿五颜六色，都是乡间喜看的俗常颜色，然而俗却未必不雅，俗中是能生雅的。艳丽的花儿点缀着乡间的青灰黯淡，照亮了庸常琐碎的生活。一如乡间的农夫村妇，本色平易，也是乡间一色的。

孩子们也爱极了这些红红绿绿的花草，用它们将教室装点得五彩斑斓。花籽从种下，便躁动繁衍着孩子们的心事，花苗从破土露芽，到伸枝分叉，到含苞吐蕊，都是孩子们的节日。我们比着谁的先破土，谁的花艳丽，春风夏雨填充的一个个单调的日子，因了这些凡俗的花儿而靓丽丰润。校园外面春色汹涌，夏日烂漫，而我们的花畦占尽东风第一枝。姹紫嫣红的花儿点燃了每颗童心，缤纷着每个幼稚的童年。

粉花子是在乡间的俗名，我们也不知它系出何门，但平凡亦高贵，植株声势煊赫，不让他花。花冠犹如朵朵朝天吹响的小喇叭，又像繁星点点。到了全盛时候，一朵朵伸向天空，如乡间迎娶新娘的鼓乐队，鼓乐喧天、唢呐齐鸣，奏的是百鸟朝凤，或是鸾凤求凰，一派热闹气象。步步高又名步步登高，是争强好胜的花儿。一朵高过一朵，名字听起来就祥瑞喜气，农人们也都喜欢。种下它，好日子就在前面，生活就有了奔头。凤仙花是花中的仙子，凤冠霞帔，花色艳丽，深红、粉红、大紫、纯白，它的颜色囊括了农家日子的全部，让人心生敬意，生老病殁，婚丧嫁娶，它都能读懂。因此它不是凡身。花冠有单瓣，也有复瓣。单瓣的清清爽爽，如小家碧玉；复瓣的雍容典雅，如大家闺秀。爱美的姑娘，喜欢用凤仙花来染指甲。用白矾和水浸泡花瓣，然后再用汁液染指甲，颜色经久不褪。这据说是杨贵妃用过的方子。不过染指甲要是被老师看见了，要挨骂的。因此只能偷偷地来染，没等看够，就匆匆洗去，而指甲仍然红艳艳的，平凡的花儿洇染着农家女妖娆的心事。

花儿年年谢年年开，装点着素朴的童年少年。纯净的心灵底板上，因为这些五彩缤纷的花儿而变得馥郁芬芳。虽然穿的是补丁摞补丁的衣裤，吃的是粗粮的窝窝头，我们仍然心生幻想，就是因为从小就在心中种下了五彩的种子，有一袭五彩的翼翅，飞翔在童年的天空。

如今校园荒芜了，老柳树也老态龙钟，铁钟锈迹斑斑。但那种在心底的花儿又会在每个春天到来的时候在心里翩然绽放。

一直以来我想弄明白，为什么那时我们是那么乐观向上，至今我才懂得，正如一位哲人所说的，要使心灵不会荒芜，就要在心里种上鲜花和庄稼。其时，我们早已在心里种上了妖娆的鲜花，它必将芬芳肥沃着我们风雨一路阳光一路。

□刘文波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