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命苦。少年时父母早逝，中年又因意外离世。他短暂的一生很平凡，16岁参加工作，直到去世干了35年的钳工。熟人眼里的父亲很善良，尤其是爱徒如子。

父亲在世时常说，一个徒弟半个儿。单位里分来的徒弟，他都当成自己的儿子一样疼爱。

徒弟里有叫大海和老胖的，父亲特别喜欢他们俩。休息日，父亲就喊他们来家里吃饭，好酒好菜张罗一桌子。那时，日子不太富裕，刚参加工作的小伙子都特别能吃。人没来，先提出了要求：“师傅，我想吃猪肉炖粉条”“师傅，我馋饺子了，一兜肉的”。母亲工作忙回不来，父亲一个人去市场买肉买菜，回家又和面包饺子，忙得不亦乐乎。等饺子装了盘，菜摆上了桌，俩徒弟踩着点进了屋，上桌就开始大快朵颐。

父亲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端着酒杯美滋滋地笑着。俩徒弟也嘴甜，左一句“谢谢师傅”，右一句“师傅对我们真好，就像自己的爸爸一样”，父亲一高兴，便说以后想吃什么就告诉师傅，别客气。那些年，我们家成了他们改善伙食的小食堂，一到周末就非常热闹。

父亲学徒时，因为脑瓜好使，学得快，很受师傅喜爱。轮到他带徒弟，更是兢兢业业地传授技术和经验，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记得那时有个徒弟叫小瑞，刚从中专学校毕业，一副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样子。一天，看图纸检修设备，小瑞没有通过父亲就私自带领人去干活，结果干错了耽误了人家的事儿，被领导骂。傍晚时，小瑞红着脸来找父亲，承认自己的错误，并央求帮他找到原因。父亲没给他留情面，批评他不尊重领导和师傅，自以为是。见他知道错了，就大度地原谅了他，并拿出石笔，一边看图，一边在水泥地上画图，给他具体分析讲解。说到重要部分，父亲还要重复地讲好几遍，直到小瑞不再皱眉，笑着说“师傅，我懂了”才罢手。

那晚，小瑞一直待到很晚才回宿舍，临走前他服气地说，“师傅，您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是您懂得真多，我以后要向您多学习！”父亲笑着鼓励他，只要谦虚好学，就会越来越优秀。

父亲和徒弟的事还有很多。哪个徒弟心有所属，却羞于表白，善解人意的父亲就会帮忙牵线搭桥当月老；谁家里老人生病了需要钱，未等徒弟张嘴，父亲就把钱主动送了过去……过年时，徒弟们来拜年，父亲总要叮嘱：好好做人，踏实做事，别丢师傅的脸，别让师傅操心！

父亲待徒弟如亲子，徒弟们待他也如父亲一般。那年腊月二十七，父亲走得急，寒风刺骨，徒弟们纷纷赶来为他抬棺，含着泪送他最后一程，“师傅，你是个好人，一路走好啊……”

□刘洪静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