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接孩子。下着雨,五颜六色的伞簇着,像是校门口突然长出了好看的蘑菇。不由得就想起往事来。
那时,我在山脚下一所部队和地方联办的初中读书。同学大都来自镇上,或者是部队子女,穿着比较洋气,而我,衣着就太过朴素,或者说是太土了。对这个我倒不在意,母亲说,咱不比这个,用成绩说话。在班里我名列前茅,所以心里有底气。
但是,到了雨季,我还是渴望有一把伞,抑制不住地渴望。那时村里伞还很少见,但在城镇已经比较流行了。班上的同学大都有。下雨时,有同学在雨中旋转着伞,把雨水很潇洒地甩出去。我不能,因为我没伞。
我只有一个母亲自制的雨披,说是雨披,其实就是化肥袋的内膜,从中间剪开,只在顶处留下一截,罩在头上。这样的雨披,在班里独一无二。下雨时,我宁愿冒着雨去厕所,也不愿披上这雨披。
终于有一天,我期期艾艾地向母亲提出买一把伞,母亲有些惊讶,沉默了一会儿说,行。但我知道,家里是没有闲钱的。父亲去世后,母亲只能土里刨食,养些鸡鸭,换些零花钱。
后来,母亲思来想去,终于找到了挣钱的办法,割草卖给草料场。一百斤青草,两毛钱。青草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母亲推了小车去,割了后,送到三里外的草料场。
星期天我不上课,就和母亲一起割。野草丰美,我握着镰刀,弯着身子,一个劲地割,割,割,在我眼里,每一株草都是我将来那把伞上的一部分。
母亲也弓着背,不住手。她本就矮小,隐在高且茂密的草丛里。我有时看不见她了,就喊一声“娘”。母亲直起身来应一声,抹一把脸上的汗,望我一眼,然后俯下身去,继续割草。
说实话,我心里很惭愧。母亲忙完家里地里那么多活,那么累,还要硬撑着来割草,只为了我要的一把伞。
忘记了割了多少斤草,往草料场送了多少回,反正是把伞买回来了。这把伞是母亲特意去镇上买的,天蓝色,像明净天空的颜色,我喜欢极了。
可母亲却直到现在都不喜欢打伞,我每次怪她“下雨不打伞,感冒了咋办”时。母亲就像做错了事的小孩,只是笑笑,不说话。
母亲不年轻了,层叠的皱纹和满头的白发常常让我感到深深的无力感。我无法阻止她的苍老,但我可以做她的一把伞。
以前,母亲是我生命里的一把伞,为我遮挡人生的风风雨雨。现在,我要为她撑起一方晴空。这世上,爱,是给予亲人的一把最暖的伞。
□曹春雷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