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在城郊一个加油站旁，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车来人往的大道，一条是狭窄、偏僻的小路。周末值班，我选择了那条小路。

这条路很少人走，寂静、荒凉，偶尔有小鸟在空中盘旋飞过。我低头慢慢朝前走，猛抬头，在不远处一低矮的院墙上，一片艳丽的红色闯入眼帘，那满眼的红让我眼前一亮，内心不禁雀跃，飞奔上前。

哦，是三角梅。绿色的藤蔓向四周伸展，爬满整个墙头，形成一道漂亮的花墙。花枝自下而上层层叠叠、花团锦簇，细小的绿叶被淹没其中，红红的花瓣一片片艳丽多姿、姹紫嫣红，开得热情奔放、肆无忌惮，宛若一片灿烂的红霞。驻足在蓬勃热烈、满眼招展的三角梅前，心里充溢着满满的感动，我恍若看到奶奶正倚在花丛边，满眼温柔地轻声唤我。

小时候，几兄妹跟着奶奶长大。奶奶是个苦命的女人，嫁给爷爷生下三个儿女。父亲五岁那年，爷爷害了痨病，无钱医治撒手人寰，奶奶年纪轻轻便成了寡妇，一辈子没有再嫁。

在那个动荡的岁月，大伯十五岁时就被抓去当壮丁，这一去便再没回来。奶奶受尽磨难，性格坚韧，艰难拉扯着姑姑和父亲，直到姑姑长大嫁人，父亲参加工作，后来和母亲结婚生下我们，奶奶又承担起照顾我们的责任。

对三角梅的喜爱，源于奶奶。奶奶尤其爱种花，房前屋后种满了鸡冠花、指甲花、栀子花、月季花。每到春夏，各种花儿次第开放，红的、黄的、白的、紫的，色彩缤纷，煞是好看。有一天，奶奶又在院墙边忙活，地上躺着一株绿色植物，上面叶子都快掉光了，奄奄一息。我问：“奶奶，这是啥？那么难看，能活吗？”“这是三角梅，可耐活了，别嫌弃，它还会开花呢！”看着这瘦小、弱不禁风的三角梅，它是否真能活下来，我心里很担忧。

没想到那株三角梅真的活过来了，一天比一天精神，叶片越来越多，越来越绿。有一天，竟真的开出了几朵漂亮的红花。我兴奋地跑去给奶奶报信：“奶奶，三角梅开花了，快去看哪！”奶奶颠着脚来到院墙边，一脸欣慰，喃喃自语：“我就知道会活过来，它一定会开花的。”

三角梅快速开枝散叶攀上墙头，密密匝匝，盛开时绚丽满枝，流光溢彩，满墙一片红艳，俨然熊熊跳动的火焰。花瓣看似羸弱，但在烈日下不枯，风雨中不败。奶奶常常倚在三角梅盛放的院墙边，看我们读书、游戏，轻声唤我们回家吃饭。还有的时候，奶奶出神地望着远方，眼眸里透出淡淡的忧伤……

奶奶种下的三角梅年年花开不败，愈发生机蓬勃，为我们单调贫乏的岁月增添了色彩和希望。

长大后，读到舒婷的诗，更为三角梅顽强的生命力折服：是喧闹的飞瀑，披挂寂寞的石壁，最有限的营养，却献出了最丰富的自己。是华贵的亭伞，为野荒遮蔽风雨，越是生冷的地方，越显得放浪、美丽，不拘墙头、路旁……

无论山间还是沟壑，繁华还是贫瘠，只要有一把泥土、一缕阳光、一滴雨水，三角梅便能顽强地生长，努力向上，傲然绽放。

我想，奶奶如此，生命亦当如此。

□徐光惠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