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父亲在村小学当民办教师。每到年底，父亲去村委会领工资时，村会计总是先打一张白纸条子给父亲，说等日后村集体有了钱再兑付现金。因此，每年除夕夜长辈给孩子压岁钱时，父亲就如法炮制也打纸条子给我们，不过不是白纸条子，而是红纸条子。父亲用他娟秀的小楷，在一张张剪裁齐整的红纸条上工工整整地写：压岁钱，× 元，落款签上父亲的大名。就这样，我们每个小孩子人手一张红条子，等村集体兑给了父亲工资，父亲再把他给我们打的红条子“变现”。

后来，我们上了小学，家里的经济条件也改善了许多，父母手里有了些许余钱。但每年的除夕夜，父亲依然给我们打红条子充当压岁钱。我们都感到很不理解，纷纷向父亲抗议：“咱家都有钱了，为什么给压岁钱还要打红条子？”父亲孔乙己式地说：“红条子，非钱乎？是钱也。再者，爸爸又何时欠过你们的压岁钱？不过是先替你们保管而已，防止你们乱花钱。”

父亲这样一说，我们就不再吭声了。的确，每当父亲把红条子给我们兑换成现金后，我们就直奔商店里乱买一气，吃的、喝的、玩的，该买的、不该买的，买回来一大堆儿。而很多买回来的东西，我们只玩了几天便丢弃在角落里，压岁钱没两天便花个精光。父亲对我们说：“红条子你们一定要保管好，以后你们谁想买什么东西，都必须要先向爸爸或妈妈打申请报告，爸爸妈妈批准了才能兑钱给你们。”呀，爸爸这是要给我们的压岁钱戴上一个“紧箍咒”啊！虽然我们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人小言微只能乖乖就范。

父亲宣布“压岁钱使用规定”不久，哥哥就率先打申请报告给父亲：“爸爸，我想买一条皮筋做把弹弓打鸟玩儿……支取现金：0.50元。”父亲扫了一眼哥哥的申请报告，马上批复道：“鸟儿是人类的朋友，不能乱打。而且，玩弹弓也很危险。因此，报告驳回。”哥哥垂头丧气地噘着嘴巴走了。又过了些日子，我也打申请报告给父亲：“爸爸，我在镇上书店看到了一本《格林童话》，随手翻看了几页，觉得里面的童话故事很美，我想买回来在家里慢慢看……书的价格：1.50元。”爸爸看过我的报告后，想都没想就提笔批复道：“书是人类进步的阶梯，爱读书是一件很好的事情，爸爸妈妈都支持你！”父亲很爽快地兑了1.50元现金给我，我马上跑去书店抱回了我梦寐以求的那本《格林童话》。后来，我渐渐发现：只要我们把压岁钱花在了与读书和学习有关的事情上，父亲都会格外大方地予以支持；若是把压岁钱花在了买玩具和零食上，父亲就会极力反对。为了不让我们手里的红条子真的变成一张废纸，因此我们少年时代的压岁钱基本上都花在了读书和学习上。

一晃儿，三十多年过去了。人届中年的我，在每年的除夕夜，都会想起父亲在除夕夜里坐在桌边认真给我们打红条子压岁钱的情景。父亲的“红条子压岁钱”，不仅让我们学会了如何管控自己的欲望和管理自己的金钱，还懂得了要把有限的钱花在刀刃上，不能浪费。

□佟才录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