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的父亲是一位教师，贾平凹说，他的父亲世事洞明，多少有些迂，对自己，对孩子极其刻苦，对来客却倾囊招待。

贾平凹喝酒厉害，但他从19岁上大学开始就一直生病，后来还患上了肝炎，父亲劝他戒酒，“喝酒这个毛病要不得，我知道这全是我没给你树个好样子，我现在也不喝酒了。”父亲懂得先从自身找原因，未曾言传先身教，让贾平凹十分羞愧，发誓再也不喝酒了。

后来，贾平凹的作品在报刊上引起了争论，随即发展到作品之外的一些闹哄哄的风声雨声，令他苦闷胆怯。正茫然时，父亲在一个雨天抱着孙女搭车来了。贾平凹叮嘱爱人，什么也不要告诉父亲，一下班回来，就笑着和他说话。

那几日，贾平凹家里来人很多，都来谈社会上的风言风语，谈批评他的文章，贾平凹让他们小声点，唯恐被父亲听到。虽然贾平凹总是笑脸和父亲说话，但对女儿却控制不住内心烦闷的情绪，女儿一吵闹，他就忍不住斥责，还常常动手去打屁股。每每这时，父亲便过来抱孩子，说孩子太嫩，不能打。贾平凹知道自己不对，但又不想和父亲解释，去父亲屋里看到父亲在那里悄悄流泪，父亲谎说，自己眼花了，刚揉了揉。

一天一早，父亲就写了个条子贴在门上：“今日人不在家。”要一家人到郊外的田野上逛逛。后来，他说去给孩子买糖果，回来后，腰里鼓囊囊，除了一包糖，还有一瓶酒和一包酱羊肉。父亲早已不喝酒了，也反对儿子喝酒，那天他却破例了，用牙起开了酒盖，说：“平儿，我们喝些酒吧，我有话要给你说呢。你一直在瞒着我，但我什么都知道了。我听人说你有事，不知道到底什么情况，怕你没有经过事，才来看看你。你太顺利了，不来几次挫折，你不会有大出息呢！人生是三劫四劫过的，哪能一直走平路？搞你们这行的，你才踏上步，要安心当一生的事儿干，就不要被一时的得所迷惑，也不要被一时的失所迷惘。这就是我给你说的，今日喝喝酒，把那些烦闷都解了去吧。来，你喝喝，我也要喝的。”

父亲先喝了一口，立即脸色通红，皮肉抽搐着，那不能喝酒却硬要喝的表情，让贾平凹手颤接不住父亲递过来的酒瓶，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

那天，贾平凹喝了半瓶酒，剩下的半瓶一直没有喝，放在书桌上，看到它，从此再也没有什么烦闷，也没有沉沦下去。

贾平凹曾在文中写道：“吃酒只备小盅，小盅浅醉，能推开人事、生计、狗咬、索账之恼。”父亲知道除了言语相劝，酒也是一味宽慰人心的良药。贾平凹不赞同“父子如兄弟，如同志”的说法，因为儿女的秉性是永远不崇拜父母的。他大学毕业了，父亲还踢他一脚，待后来一日，父亲吸烟，也递给他一支，他便知道从此不挨打了。所以，父子之间，单纯说教规劝是没用的，一烟一酒有时可胜过万般推心置腹的话儿。

那天，父亲的一瓶酒，让贾平凹读懂了——父爱深深。

□马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