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后，我乘坐公交车回家。车上，幼儿园接孩子的家长比较多，已经没有座位了。我站在后门处，我的前面是一个带着小女孩的中年男子。

公交车缓慢前行，男子双手揪着挂绳。他身子向后弯着。车一晃动，他常常碰到旁边站着的人，他们的眼光里无不写满生气和讨厌。突然，司机一个急刹车。他的身子一下子往后甩，碰到了我。我很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急忙向后退了几步。心想：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把身子站直了不但能舒服一些，也不会遭到周围人的白眼。

我把视线转到那小女孩上，她正坐在男子的双脚背上，双手臂反着搂紧男子的小腿。我终于明白了，男子为什么弯着身子，他是为了让女儿坐得舒服一些！看到这，我心底的弦被无声地拨弄了一下，眼眶有些发热。

小时候，我也总喜欢坐在父亲的脚背上。父亲干农活回家，洗净双手。我就给他搬去小凳，他点上一杆旱烟，“吧嗒吧嗒”地抽起来。这时，我从灶房的炉子里抽出一根火棒，屁股坐在他的双脚上，用火棒点他将灭的旱烟。他负责吸，我负责点。几杆旱烟吸完，母亲的饭准备好了。母亲看到我坐在父亲的脚背上，总是训斥着我说：“这孩子怎么一点不懂事！你父亲干活已经够累了，还坐他脚上。”父亲总说：“没事！别吓到孩子。这么大点孩子，能有多重！”

因为父亲的“纵容”，我更是“肆无忌惮”。特别是每次看露天电影，父亲坐着小凳，我就坐在他脚背上。一场电影下来，父亲总要揉上好一会儿，才能站起来回家。而我就像小兔子般，早就窜回了家。

时光飞逝，已人到中年。有一天，我回家。刚走到院门口，我看到母亲正给父亲泡脚。母亲说：“看看你这脚，天气一变就疼。年轻时，让你多注意点你就是不听，现在受罪了不是。”“没事，只要孩子高兴，这算什么！”父亲笑着说。

看着母亲轻轻地揉着父亲的脚，我的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重新为父亲换上一盆温水，学着母亲的样子，为他按摩。记忆里那双饱满有力的双脚，已被岁月榨干变得枯瘦无力。我享受着童年里那些温暖的日子，却让父亲落得病痛缠身。我自责不已。

公交车到站的声音响起，那女孩从父亲的脚背上站起来。她父亲用力地抖了抖双脚，拉着小女孩下了车。

如果说父母的爱是有颜色的，那么，父爱一定是深色的。它虽没有母爱那般甜腻和饱满，但温暖和付出却是相同的。不管岁月如何流逝，父亲那脚背上温暖的爱，将陪伴我长长的一生。我想那女孩长大后，她父亲脚背上的爱，也将永远煨暖着她。

□李进兰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