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逢李白和杜甫，往往面临一个问题：你喜欢李白还是杜甫？那时，我的答案是诗圣杜甫。心怀天下，情牵苍生。国破山河在，安得广厦千万家，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多么高尚的情怀！

而这两年，重温李白和杜甫，似乎更欣赏李白诗作的雄奇浪漫想象，以及他面对人生的乐观豁达。“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手可摘星辰”的危楼，“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的蜀道，无一不显示着李白的瑰丽奇想。不管山高水长，路途艰险，我自苍茫云海。“长风几万里”，不怕，“我本楚狂人”。即使《行路难》也没关系，“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要的就是这种豪气。

反观杜甫，自年轻时写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胸襟畅达名作，余生的大部分诗作都抒怀着悲情艰难的世道。人逢乱世，温饱难足，自是没有那么多的欢颜展眉。看到“有吏夜捉人”“人生无家别”“子孙阵亡尽”，怎能不落泪悲忧？看到“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寒衣处处催刀尺”，怎能不“孤舟一系故园心”？国不雄武，百姓流离，家人“恒饥稚子色凄凉”“有弟皆分散”，你让我怎么不“遥怜小儿女”？

若是李白，会怎样面对呢？其实李白所愿之事也并非不违心，但他还是痛痛快快地做了。唐玄宗沉迷于杨贵妃的爱情不可自拔，喊李白写新乐章粉饰。一曲《清平调》三首，真是“名花倾国两相欢”。当然，李白不开心也不想将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可怜杜甫，原本也考试及第吃俸禄，却分配他那样一个悲悯性格的人做谏官，真是造化弄人。后来到欣赏自己的朋友严武的幕府去做官，却始终融入不到严武这个“毁誉参半”的人品圈。结果呢？离开了厚禄故人的接济，杜甫带着一家人颠沛流离，食不果腹。

性格决定命运。想当年李白、杜甫、高适三人同游齐鲁，44岁的杜甫一举成为33岁李白的迷弟，并在以后长达十几年的岁月里，一直想着他这位“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一起滚过被窝的好朋友。李白流放夜郎，杜甫“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为什么“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我真是为你鸣不平。而李白，自同游时为杜甫写过“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何时石门路，重有金樽开”的随记诗，再没什么深情的诗作记挂他的这位超级粉丝吧。

心疼杜甫。乱世里，满腔热血，难报家国。既活不成李白旷达洒脱“天生我材必有用”的样子，也做不到李白肆意狂放“千金散尽还复来”的畅意。如果李白杜甫能相逢，我想李白一定会劝杜甫这个超级迷弟，我们一起做过的梦，守过的江山，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不要太痴迷了。还是“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吧。

□李小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