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我很皮，不爱红妆爱武装，整天跟着男孩子们爬树掏雀窝，钻涵洞藏猫猫，去河沟里摸鱼捉虾，经常弄得泥人儿似的。听说吃了活虾能游泳，捉到虾后掐去头尾一下子就塞进了自己的小嘴巴。用奶奶的话讲我是跑快了，没等小雀雀长好就从妈妈的肚子里跑出来了。那真是想想都快乐的时光。

直到有一天，村西头的阿伯在家门口看到我，遥遥地便笑眯眯喊了一声：“瘪嘴丫头回家啦！” 众人的哄笑声中，我“瘪嘴丫头”的绰号从此在村子里叫开来。我的快乐岁月就被阿伯这么笑眯眯的一声“瘪嘴丫头”结束了——因为，这绰号让我混沌开窍第一次注意上了自己的嘴，再进而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那时对“瘪”这个词还没概念，但好孬却是明白的，这不是个好词，起码说明我的嘴有问题。那时只知道自己嘴大，欢喜时嘴一咧就咧到了耳根，欢喜狠了一时还拢不回来。做老师的妈妈常批评我，说我们兄妹三个就数我笑起来不斯文。嘴怎样才叫瘪？还真不知道。

破天荒地爱上了照镜子，镜子里拿哥哥妹妹比照。这么一比照，发现自己的嘴和他们的还真有很大不同。哥哥妹妹的嘴都像妈妈有点往外凸，而我的则有点往里凹。

虽然爸爸的嘴既不往外凸也不往里凹大小恰恰好，但当时的我错误地用做老师的妈妈的嘴唇做了标准，这一凸一凹一比较，自然更显的我离所谓“标准”相差十万八千里。

那时小，审美观尚未形成，自谈不上什么自惭形秽，关注点全在另一方面——一娘生的怎么有这么大差别？我会不会不是爸妈生的？因为时时拿这事出来琢磨，渐渐地对疯玩失去了兴致。

之前，村人常哄骗孩子说他们是船上抱来的，妈妈也这么哄骗过我，我半信半疑一会儿便抛脑后去了。现在却不知怎的心思一下子就拐那上面了，爸爸对我不管不问，妈妈对我训斥有加更兼拳打脚踢，自以为全找到了原因。对应起来结论是，我就是船上抱来的！

此后，我便有事没事常跑去村后的古马干河盼船来，盼某一天亲娘来接我回家。终于有一天出了事。

那天有船停靠岸边，我偷偷跟上船，谁知，只顾瞅前面了没注意脚下，一下子掉河里了。河水不是很深，可我太小了，很快沉没下去。被救上来都闭过气了，吐出几口黄水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

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是抱住我又哭又笑，像拾回了一个珍稀宝贝的爸爸妈妈，一颗心从未有过的绵软，心想，爸爸妈妈爱我。即使不是他们亲生的，那又有什么打紧？

从此，一颗心完全安定下来，再听到人喊 “瘪嘴丫头”时也不再介怀，而是羞赧地一笑以应。这绰号什么时候没人喊的，竟然都记不起了。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们兄妹三个长大后，竟数我和妈妈最像，曾有的抱养猜疑，自是不攻自破。

现在再想想当年自己的那小心思，都觉得好笑。想来，给我绰号的阿伯怎么也想不到我后来这么一出吧。

□黄金梅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