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以前是黄旗屯火车站的铁路扳道员，一只铁路怀表像军功章一样挂着爷爷的胸前，朝夕相伴不离身。这块终生陪伴的铁路怀表，记录着爷爷平凡的一生。

这块怀表是块机械表，是ARNEX公司生产的铁路怀表。表壳和表盘上印刻蒸汽火车头图案。银白色的外壳压制花纹，乳白色的珐琅釉表盘上，大小两个指针代表时针和分针，里圈是1-12小时黑色阿拉伯数字、外圈是1-60分红色的阿拉伯数字。清晰易读、坚固耐用、走时准确，一周误差不过十秒。爷爷宝贝得很。

1945年，爷爷刚刚从农村到火车站做扳道工学徒，学徒期满，黄旗屯火车站发给爷爷这块工作用的铁路怀表。

那时候，计时的钟表是珍贵稀罕物品，只有富贵家庭和身份显赫的人物才配有钟表。这块铁路怀表，是扳道工身份的象征，也是工作需要。它能告诉爷爷，在什么时间扳几号线的道岔，保证工作不出误差。于是，它就成为爷爷得心应手的工具，成为了心肝宝贝，伴随爷爷几度风雨，几度艰险征程：三九严寒的东北滴水成冰，零下40多摄氏度的低温，爷爷在暴风雪中奔跑在铁路线上；盛夏酷暑、骄阳似火，38摄氏度高温挥汗如雨，爷爷穿着厚铁路服，握紧烫手的道岔制动，确保整列火车安全正点。

扳道员工作寂寞枯燥，时时刻刻高度精力集中注视铁路线上列车运行情况。工作中不允许聊天、读书看报或者做其他事情，调度员的指令，要求必须按时间无条件准时完成，不能有丝毫误差。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16岁的爷爷参加志愿军奋战在朝鲜的铁路线上。当时美国飞机依靠空中优势，施行轮番地毯式投弹轰炸，机枪扫射，为确保火车运行安全，爷爷在枪林弹雨中不顾个人安危扳道岔，指挥弹药列车进入隧道山洞，保证了弹药列车的安全，多次立功受奖。成为志愿军的英雄模范。

1953年志愿军英模报告团的成员回祖国汇报。爷爷到师范学校作报告的时候，他的英雄事迹令女同学芳华怦然心动，看到爷爷胸前的铁路怀表，萌生出为“最可爱的人”编织一个铁路怀表绒线外套的想法。

她灵机一动，拆开自己随身戴的红色毛线围脖，用灵巧的双手飞快地编织了一个红心图案的铁路怀表绒线外套。匆忙写下自己的名字和通信地址塞进铁路怀表外套，然后红着脸把它送给了爷爷。

爷爷看到漂亮的女同学面色绯红地送给自己一个带有红心图案的怀表外套，一瞬间心跳加快，连忙结结巴巴地说了谢谢。回到招待所的爷爷夜不能寐，连夜用高射机枪的弹壳制作了一个笔筒。用刻刀在笔筒上刻上祝福词和自己的名字。第二天请假到邮局寄给了芳华。就这样，两个人鸿雁飞书，开始了书信联系。

朝鲜战场停战以后，爷爷回国继续在黄旗屯火车站做扳道员。芳华师范毕业做了黄旗屯山村女教师，两个人喜结连理，组建家庭。

清晨六点，爷爷听收音机按照北京时间校对铁路怀表的指针，分秒不差；准时上班，按照调度员的指令，勤勉工作。数十年如一日，没有一丝一毫的马虎。夜晚，芳华在灯下批改学生作业，闲空继续为爷爷的怀表编织外套。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芳华已经记不清楚到底编织了多少个怀表外套了。冬天，编织的是毛线的，为了保住温暖，夏天用的是丝线的，为的是带来一丝清爽。图案花纹花鸟鱼虫、飞禽走兽，换了一茬又一茬；衬里的绸布，红黄蓝白黑随季节变换。现在爷爷和奶奶都退休了，恩爱和谐，子孙满堂。

有一天，奶奶因病住进医院，戴上老花镜在病榻上依然编织怀表的外套，爷爷心疼了，让她休息。奶奶平静地说：如果有哪天我不在了，就让这些怀表外套来陪伴你……

□金玉民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