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包是我们部门的协议工，负责跑腿打杂。他二十出头，个子不高，皮肤黝黑，长得有些“老相”，笑起来憨憨的，部门里的人一提起来就夸他“厚道”。

打杂这个工作虽不难，但繁琐，部门二十多口人，一会这个要换纯净水桶，一会那个要寄快件……一天到晚不拾闲。之前几个协议工都是刚开始勤快，渐渐就疏懒下来，干活打折扣，看人下菜碟，最后嫌活多钱少，辞工走人。大家以为小包也会这样。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包仍跟初来时一样精神饱满、手脚勤快，无论谁喊他做事，无论一天做多少事，都高高兴兴、不打折扣地做好，从不抱怨，让人不由自主对他心生好感。

部门的阿姨喜欢托他办些工作外的私事，他有求必应：“小包，这两天新蒜上市了，你们那儿的便宜，帮我带五六斤，我腌糖蒜。”“小包，上回你妈捂的臭豆子蛮好吃，再给我带些。”“小包，你们村有卖草鸡蛋的吧，帮我买三四十个，钱在这。”……不出两三天，东西就送到她们手上了，蒜瓣又新鲜又便宜，臭豆子用食品袋裹得严严实实，鸡蛋没有一个碰破的。阿姨们夸他做事妥当。

时间长了，我们得知：小包上头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家里条件不好，小包和两个姐姐都辍学了，种地打工，供小包哥哥上学。

小包哥哥刚考上大学时，小包妈还带他到部里来过，长得很精神，因为不干农活，人很白净，梳分头、戴眼镜，透着斯文气。看得出来，小包妈极疼这个儿子。小包平时像个哑巴，只要一提起他二哥，马上滔滔不绝——什么他二哥是学生会主席啦，他二哥又拿一等奖学金啦，他二哥评上优秀学生干部啦……这些年大学学费贵得吓人，小包母子俩挣的钱全贴进去还得借债，即便这样还保持着乐观的劲头，干活很有劲。平日里，我们送给小包巧克力、开心果、蛇果之类的“金贵”零食，他不好意思拿，即便收下了也会带回家分给妈妈、姐姐和哥哥，从不独享。我们都说小包真懂事、真厚道。

后来，小包哥哥大学毕业了，到处找工作找不到，年底回来两手空空，还得家里贴补路费、生活费、通讯费。小包劝他二哥，既然大城市不好打拼，干脆回家乡吧，到他打工的电厂当正式工不也很好吗？一句话提醒了小包他妈，马上买了一百个新鲜草鸡蛋，用纸箱装好，抱到丁阿姨办公室，丁阿姨丈夫是管招聘的。丁阿姨挺同情这家子，也喜欢小包，没要鸡蛋，回去跟丈夫一说，看小包二哥符合招聘条件，就把他招进厂了，是正式工。

小包比他哥哥还高兴，逢人就说：“我哥是正式工，坐办公室，又干净又体面！”小包还有一个心愿：他一直想坐一趟电厂的班车，又干净又漂亮，好拉风，但只有正式工才能坐，现在好了，他哥能带他坐了。

之后一段时间，谁见了他都会问一句：你哥带你坐班车了吗？他总是说他哥忙，没时间。直到小包他妈抱怨：“老二念书、找工作，我跟老小补贴他；如今工作了，要谈朋友、买房子，还得我跟老小补贴他。他工资比我跟老小高多了，咋一年到头攒不下钱？他进厂当正式工，人家丁阿姨帮了那么大忙，我叫他抽空去给丁阿姨跑跑腿、打打杂，也算谢谢人家，他当耳边风。反倒是老小，隔三差五去帮丁阿姨做事。老小十八岁就打工种田供他念书，想坐一回班车，他竟然说，‘你一个协议工坐啥班车？！别给我丢人！’唉！”

小包呢，一点都没往心里去，还是那个样子，勤勤恳恳干活，高高兴兴把工资交给他妈——好攒着给他哥在市区买房子，再娶个城里媳妇。

□赵闻迪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