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十六岁那年。寒冬腊月里，天还未亮，地主就逼着外公去清理羊圈。外公带着怨气干了一阵活儿后，浑身是汗，他把自己仅有的一件御寒羊皮袄放在了圈墙上，没想到被地主家的狗叼走了，吃掉了一半。外公一气之下去当了兵。

外公南征北战，参加大大小小的战役数不清，只要你看看他身上的几处伤疤就知道了。有一个弹片弹击中了他的头部，差点要了他的命。再看看他那些泛黄的军功本，一等功一次、二等功两次、三等功两次，上面的印章依旧鲜红。还有四五个沉甸甸的奖章，有的上面还系着红布带。看着这些，仿佛还能看到硝烟弥漫的战场，听见震耳欲聋的喊杀声。

有一次，在朝鲜战场上，战斗打得非常惨烈，敌人的飞机把我军阵地几乎夷为了平地，外公和战友们誓死守卫阵地。经过敌机几番轰炸后，部队伤亡惨重。他们突然接到了撤退的命令，等部队撤过一个山头后，外公却发现小李子不见了，战友们都说没看见。小李子是外公的老乡，也是战场上的生死兄弟。眼见敌人的枪声越来越清晰，容不得外公多想，他再次冒着枪林弹雨返回了阵地。结果发现小李子正躺在血泊中，呻吟着，腿被飞机炸掉了一条。

外公背起小李子就跑，他们曾约定战争结束后，一起回故乡。小李子大骂外公，叫他不要管自己，赶紧追赶大部队，不然两个人都会死，外公怎么会丢下他。为了不暴露目标，外公背着小李子跑进了一片树林。小李子哀求外公把他放下来，说口渴了。谁知外公去找水时，林子里传来一声枪响。外公疯了似地往回跑，一切都来不及了。小李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滚下了山坡……

外公退伍时，被安排在城里从事教育工作，但他还是选择了回故乡。

现在外公年事已高，很多事情他已经淡忘了。但你说起抗美援朝，他的眼神立马清亮起来。如果你要提起小李子，他便会嘴唇颤动，满含泪水。

外公老了，但他的腰依旧直挺挺的，走起路来就像当年那样“雄赳赳，气昂昂”。仍有种不可战胜的中国军人气质。

□王旭升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