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师傅逢人就讲：“我们年轻那会儿可没有你们这么好的条件，我们那会儿走车时，冬天车厢四处漏风，夏天让发动机烤的全身都是痱子，调度室就一间小破屋儿，取个暖都靠调度员自己烧煤炉，我们年轻那会儿……”我每每都是强装笑脸听他絮叨，但每次也没把他那些陈年旧事全部听在心里。可这几天，他成为全体职工格外牵挂的人，因为他没几天就要退休了……为了表示大家对这位在公交战线上工作了36年的“老党员”的不舍，车队党支部安排在他最后一天最后一圈车，为他开个欢送会。

那天早上，蔡师傅将车开进场站后便走进调度室签点。这天，调度室里的人比往日多了很多，当插着数字“36”的大蛋糕摆在蔡师傅面前时，他才意识到原来大家都是来送自己的，连声感谢。我说：“蔡师傅，虽然明天您就60岁了，但为了表示您为企业36年的付出，我们就把您的工龄算做您的生日了。”蔡师傅接过蛋糕有些为难：“谢谢大家！但是我还有最后一圈车要走。”我忙说：“您放心，车队都安排好了，您这最后一圈车让您的徒弟替您走。”蔡师傅点点头欲言又止，大家吵闹着让蔡师傅许个愿，他沉默了一会儿，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想……”我有些着急地说：“蔡师傅，您想什么就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都替您实现。”“我想自己把这最后一圈车走完，行吗？”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我清楚地看到他说第一个字时脸上分明是微笑的，但最后一个字说完时，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泪花。调度室突然变得出奇的安静。“看我这点儿出息，”他破涕为笑：“以前我也天天想，这么苦这么累早一天退休就好了，可是这真的要退了，心里怎么就这么不舒服。36年真快，一晃就过去了。干咱这行，是苦点儿累点儿，但我都习惯了，习惯了凌晨4点不上闹钟就醒，习惯了清早5点来收拾我的车，习惯了5点20发头班，习惯了那些老乘客一上车就和我打招呼，习惯了有单位，有领导，有同事，有你们说说笑笑，可明天，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背过身，使劲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人生就是这样，你以为它很长，再回首已是暮年。我对调度员说：“张姐，给蔡师傅签点吧，让他走完这最后一圈车！”张姐早已经泪眼婆娑，她郑重地将发车时间和车号打到电子屏上。蔡师傅看到屏幕上又亮起自己的车号，意味深长地自言自语：“我也要跟我那些老乘客告个别了。”他又转身拍拍我的肩膀说：“年轻人，以后就看你们的了。”说完，他走出调度室，背影从没有那样挺直过。

最后一次车辆启动、最后一次报站器响起、最后一次进站、最后一次出站，所有的一切像是一个仪式，他用自己的方式向自己的青春致敬，更向他坚守了36年的职业致敬。

□左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