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对我说：“你去给我做一个牌儿。”“牌儿？什么牌儿？”我没听懂。“就是挂在胸口，上面有自己的名字、家庭住址和你的电话的那种牌儿。”母亲连比带划地讲解着：“万一哪天妈糊涂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要是有好心人看到这牌儿，好给你打电话，你好去接我啊！”

母亲的话让我一时无语。

这都是让前面巷子里老冯走失这件事给闹的。老冯的儿子们都在外打工，一年甚至几年回来一次，平时就老冯和老伴两个人在家。老伴腿脚不灵便，家里家外全靠老冯操持。老冯看起来干瘦无力，说话做事慢吞吞的，但买菜做饭、洗衣叠被，里外张罗着，倒也井井有条，把老伴侍候得周到细致。前不久老冯的大儿子回来了，把老冯老两口高兴得成天笑眯眯的，用邻居们的话说，像喝了蜂蜜一样甜。这次大儿子住的日子长了些，老冯似乎有了依靠，紧绷了多年的弦乍一松，脑子竟迟钝起来，在短短两个月内，他就先后走失了三次。一次比一次时间长，一次比一次走得远。儿子带老冯去检查，据说是阿尔茨海默症，所幸病状尚轻。

老冯患病的事，让附近这一片的老人心有戚戚然。这段时间，老人们凑在一起，谈论最多的就是如果自己也像老冯那样痴呆了怎么办，感叹人老无用，只会给儿女添负担。我的母亲就是其中一员。

听母亲这么一说，我心里有点发酸。转头打量母亲，母亲看起来真的老了。头发灰白，皱纹丛生，时常叫喊这疼那痛，浑身不自在，以前那个风风火火，硬朗爽快的母亲哪去了？从我记事起，再艰难的日子，母亲都是昂着头走路，把脚下的地踩得咚咚响，但最近两年，母亲开始慢慢地向岁月低头，虽然她是万分不情愿。她无奈地向我们诉苦示弱，说上个楼就要歇几歇，上街不敢买太多的东西，拎不动；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事事都坚持亲力亲为，不愿吃儿女们一口闲饭，而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们为她做这做那。以前的母亲总是那么刚强，永远不服老的样子，没想到，现在竟会害怕自己有一天会痴呆，会认不得回家的路。我多么希望母亲能够永远记得家门的方向，永远记住我们相伴的每一个幸福的小日子，可我拿什么保证母亲不会忘记回家的路？我又有什么能力让那个名叫岁月的神秘小偷，仅仅偷去母亲曾经年轻的容颜就好了，而把她最宝贵的记忆留下来呢？

母亲，如果有一天，岁月神偷要来偷你最宝贵的记忆，请您一定不要屈服，一定要拿出曾经与生活与命运抗争的力气和精神与它斗争到底，一定要多坚持一会儿。母亲，请您一定要，一定要慢点忘记女儿！

□杨莹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