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喊我的外婆为“曹大婆”，小时候好奇不懂事，我也跟着大家喊她“曹大婆”，外婆就笑着骂我。印象中，曹大婆大手，小脚，说话嗓门大，笑起来哈哈哈，她喜欢叫我的单名——红，也是唯一叫我单名的人。

小时候我是在外婆家长大的，每每到了收割小麦的季节，曹大婆总会变着花样做各种面食，麻花、包子馒头等，尽量满足我这个小馋猫。每次她一边用巧手捏着面一边故意大声逗我：“红，是妈妈好还是外婆好？”我那吃了别人东西的嘴啊，一点都不嘴软，硬生生地告诉她：“当然是妈妈好啊！”曹大婆假装生气，笑着用沾着面粉的手点着我的额头：你这养不熟的孩子！

上小学后我离开了曹大婆。每次来我家，不识字的她看着我读课文、写字，就在一边眯着眼睛，默默地望着、笑着。有时，我会把课本递给她看，她指着书上小朋友蒙眼摸着走路的插图小心翼翼地问我：“红，这个就是摸吗？”我频频点头，她开心地笑了。

上大学后，每年回家，我都会去探望曹大婆，一边给她梳头，一边给她讲外面的世界，她像孩子一样静静地聆听着，冷不丁地问我：“红，火车到底是有多长啊？”我说等我毕业后，一定带你去看看。她生怕我反悔做不到似的，伸出大手要和我拉钩钩，眼神里充满期待。有一次临别前，她说要给我东西，只见她颤巍巍地从房间拿出一个纸包，打开一看，原来是她帮我收集的糖纸，一张张抹得平平整整。我从小喜欢收集那些花花绿绿的糖纸。那一刻，我的眼睛湿润了，比曹大婆高半个头的我，在她的心里，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好吃的好玩的，她还是惦记着我。

一晃曹大婆已经90岁高龄。她的身体还很硬朗，依旧说话嗓门大，笑起来哈哈哈。平时我喜欢和她打电话，聊聊家常，听着她在电话里亲切地喊着“红”，我的心瞬间暖暖的。我告诉她，我过几天要回家看她。她怕我花钱，嘱咐我什么东西也不要给她乱买。想起妈妈曾告诉过我她喜欢打麻将。我讨好她说：“好的，我只带钱给你打麻将！”曹大婆在电话里笑着打哈哈：“那好那好，你们努力多赚点钱啊！”

去看曹大婆的那一天，她对院子里七八十岁的老妹妹们炫耀说：“我今天不和你们年轻人打麻将了，外孙女全家回来看我来了。”在她床边桌子上我偶然看到一张小纸条，斗大的歪歪扭扭的阿拉伯数字，记的全是电话号码，我的号码写在第一个，前面是一个打了圈圈的“1”。我笑着问她：“曹大婆，这是什么啊？”她害羞似地搓着手说：“那是你的电话号码啊，所有外孙中你最大，我就把你记成‘1’啊！” 每次回老家，都是行色匆匆，多年前拉钩的约定，我一直没有履行。曹大婆，今年暑假我一定带你去看看火车到底有多长！

□汪秀红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