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母亲的背上长大的。

小时候，我好哭，不知为什么，哭起来总是没完没了。尤其到了晚上，劳累了一天的父亲本想好好休息一下，可他眼睛一闭我便开哭，气得父亲直骂：“这是哪个怨家下世，托生了这么个混蛋！”每每这时，母亲总是把我背起来，走出屋外，围着房屋一圈一圈地走，直到我躺在母亲的背上，暖暖地睡着，母亲依然舍不得放下我，生怕放下的瞬间，我又醒来。就这样，儿时的我在母亲的背上，哭着、躺着、趴着、睡着、幸福着。

6岁那年，母亲说你该上学了！过去是三字经，百家姓，四书五经。如今是新社会，老套没了，新东西得学，心里没有谱就是睁眼瞎，长大了也没出息。母亲扯了块小花的蓝布，包了两个黄纸的本和两本书，让我挟着，就这样领我上了路。学校的路很远，距我家有六七里，走了半路我不想走了，于是便扯着母亲的手拖着不动。母亲看看我，叹口气说：“还得我背着你走啊，这么大了，还离不开母亲的背？”就这样，我又伏在母亲的背上，一直到学校的门口。母亲把我交给老师，叮嘱我几句，转身走了。望着母亲，我真想再回到母亲的背上。

7岁时，我升小学二年级。那年雨多，初一阴，十五就下，有时梅雨连绵，门前不远处的草甸子一片汪洋，上下学只好由大人接送，哥说让我送你吧！我挣开哥的手，“我想让妈送。”母亲瞅瞅我笑了：“你得什么时候长大啊！哥哥送你不也一样吗？”“哥不背我，我害怕淹到。”母亲用手点了下我的脑门：“你呀，又想让我背着。”我抿嘴偷偷地乐。于是母亲牵着我走到草甸子旁，把自己鞋脱下拎在手里，俯下身子背起了我，颠了下说，以后怕母亲再也背不动你了。母亲边说边趟着水，在没过小腿深的水里跋涉着，直到把我背过草甸子轻轻放下：“放学让你哥哥接你，妈事儿多着呢!”母亲说着重又转过身去趟着水走了。望着母亲转身的瞬间，我突然觉得母亲的背好像慢慢缩小了，被岁月磨砺了，被家务纠缠了，被长大的孩子压弯了，似乎我再也无法攀登了。

那以后，我再也没让母亲背着。

再后来，当我一个人离开家乡，和母亲见面的机会也少了，但母亲的背影总在我眼前晃动着，我知道，这是我想念母亲的原因。闲暇时一个人散步，视线常常落在年轻的母亲背着孩子在散步，孩子脸上荡起了美丽和幸福的笑容。心里总喃喃地想告诉孩子：母亲的背上日子太短，孩子可要珍惜啊！虽然我知道，这时的他们和我过去一样，还不懂得这道理，甚至还听不明白这句话。

□于德深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