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妈身患白血病，住院治疗已有大半年。孩子是娘的心头肉，八十多岁的外婆放心不下，几次瞒着舅舅偷跑到姨妈家，无奈都是铁将军把门。我和小姨妈商量再去市区医院时，带上外婆一同看望二姨，几经说合，舅舅才勉强同意。我们明白舅舅的担心：外婆年纪大了，出门不方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深怕外婆晕车，小姨特地开了辆商务车，我们几个再三叮嘱“老太君”，有啥不舒服的一定要说出来。天下母亲都是一样的心，外婆看到二姨时，只是拉着骨瘦如柴的女儿的手，干瘪的双唇颤动着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从怀里摸出一个手帕包来，塞给二姨，二姨不肯要，外婆红了眼圈：“你是我的肉啊，十指连心……”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看着满脸沧桑的外婆，我的耳边突然响起外婆哄我睡觉时哼唱的摇篮曲。外婆是大家闺秀，只因背了个地主成分，不得不委屈下嫁给了当兵的外公。生性木讷的外公一穷二白，听说接亲的小毛驴还是借来的。

外婆育有四女二儿，母亲是老大，三年自然灾害期间，二舅舅出天花不幸夭折，而母亲也在那时候埋下了病根。抱养我之后，由于母亲的身体虚弱，我的童年是在外婆的呵护下成长的。累极了，外婆也会抱怨两句“活祖宗啊……”嘴上这么说，却依然对我疼爱有加。小舅舅结婚那年，黄金价格奇高，外公看着舅舅买回来的金首饰：“这点东西竟然值一万多块，想当年我参加淮海战役时，收缴地主老财的金银珠宝何止这些？我一个人背着包袱送到南京政府……”

姨妈都说外公死脑筋，悄悄藏起几件神不知鬼不觉。外婆却顺着外公：“老头子是当兵的，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更别说是共产党的东西了。如果他有你们这些心眼儿，我还不嫁他呢！我图的不就是他为人实诚嘛！”

母亲病逝时年仅36岁，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心痛不已：“我的大拇指断了啊……”几年后，外公离世，外婆一夜白了头发。每当我去看外婆，外婆总会看着我痴痴地笑，我想外婆看到我，一定是看到了过去的旧时光。有时候我哄外婆睡觉，给她哼唱摇篮曲，外婆睁着眼睛想睡却又不敢睡，她怕睡着了我就趁机离开。

外婆说离不开我，是啊，或许外婆看到我，就像看到了母亲，能得到某些情感上的慰藉吧。

□丁金香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