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兰从小一个班。按同学的话说，我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

到了高中，我和小兰仍然一个班，仍然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可是，自从那场球赛后，我们的关系悄悄发生着变化。

周末，北风乍起，同学都回家拿过冬的衣服了，我因为脚崴了，一个人呆在宿舍里看书，小兰也没来邀我。屋子里的光线变暗的时候，舍友陆续而来。邻铺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扔到我床上说，你老乡让捎给你的。我解开一看，里面是棉袄棉裤，我知道，是母亲让小兰捎来的。

我把包裹重新包好后便去餐厅打饭，在门口遇见“篮球王子”。他见我一瘸一拐的，伸手抢过我手里的饭盒，转身往打饭口走去。不大会儿，“篮球王子”就端着热气腾腾的饭盒走过来，我正要伸手去接，突然听见小兰的声音，你妈让捎给你的。说完，用戴着红皮手套的手从腋窝里夹出两只臃肿得像气蛤蟆似的棉手套，在“篮球王子”眼前晃呀晃的。我冲过去，夺过棉手套，噌地扔到门后的垃圾桶里，并气吼吼地说，我妈才不会做这么难看的手套呢。

又是一个周末。最后一节课放学后，我推起车子就往家飞奔。走进院子，插下车子就大口哈哈着往手上吹气。母亲急急忙忙从屋里走出来，说，不是让小兰给你捎手套了么？我嘟哝着说，我才不要你缝的破手套，难看死了。母亲一愣，然后拉过我的手，放到她怀里暖着，一边说，手套是用新棉花缝的，可暖和……暖和我也不要，我就要小兰那样的皮手套。

我挣脱着把手从母亲怀里拿出来，然后猛地转过身去。母亲说，别生气了，妈也给你买皮手套。

母亲从褥子底下摸出一把钥匙，打开床头上的红木柜子后就开始在里面扒腾起来。她仿佛找到一样什么东西，在手里捧了一会儿就往外走。母亲突然又转过头来说，要是我中午回不来，就去你大娘家吃饭。

下午两点多钟，母亲才从外面回来，看着她递来的一卷票子，我高兴得跳起来，一边得意地想，看小兰还得瑟了。回到学校，我就买了一双和小兰一模一样的皮手套。从那以后，我就再没见过小兰戴皮手套了。皮手套让我扬眉吐气。

多年后，在一次同学聚会上，我和小兰说起皮手套的事情。小兰噗嗤笑了，她说，皮手套是她向摊子上借的，在我和“篮球王子”面前显摆完，就找了个理由退回去了。我顿时傻了，缓过神来时，举手捶打起小兰，一边流着眼泪说，我的那双皮手套是母亲用她的银顶针换的。银顶针是姥姥临走前交给母亲的，也是姥姥留给母亲的唯一一件信物，而那双棉手套，是母亲跟大娘学到半夜才缝制好的。

我不过拿小兰撒气罢了。是我的虚荣，赶走了留存在母亲心里的那缕暖，粉碎了母亲一生的念想和寄托……

为了缓解心里的愧疚和疼痛，我央求母亲再给我做一双棉手套。可是，母亲怎么也想不起棉手套是怎么缝制的了，这让母亲和我又徒添一层对彼此的愧疚。

或许太想念母亲缝制的那双棉手套了，它常常来梦里见我，身上粘满泔水和饭粒。而当我伸手要把它抓住时，却又倏然没了踪影。正急慌得不知所措，母亲突然出现在面前，一脸慈爱地望着我。醒来时，不禁泫然泪湿。

□化君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