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母亲在乎我，是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我把通知书举到母亲眼前，母亲定定地看着，一句话也不说，泪珠儿在眼眶里欢快地打着旋儿。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母亲流眼泪。从前，每次跟母亲去墓地给父亲上坟，我从没见她流过泪。

望着母亲湿润润的眼睛，我仍然不能确定她是爱我的，直到听到街坊邻居都说，你妈总算没白费劲，不过也真难为她了，拼了老命硬是把你供到大学里，换了别人，早就让你回家搭把手了。邻居的话没错，村子里和我一起上学的小伙伴儿，上到初中的只有一两个。

可是，第二天，母亲就又严肃起面孔，和我说话时的声音也变得硬邦邦了。于是我想，或许母亲不过是在我身上成就她的大学梦罢了。我又开始为自己没有一个细腻温柔的母亲而感伤，而怨艾。

但我深知母亲的艰辛和不易。工作后，我把第一个月的工资全部交给母亲。母亲微笑地接过那个装着一沓票子的信封，在手里攥了一会儿，就又原封不动地还给我，然后收敛起笑容说，省着点儿花，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哩。这以后，我就开始隔三差五给母亲买礼物，可是，每次得到的都是母亲生气的面庞和训斥的话语。后来我便不再给母亲买礼物了。

有次母亲节，同事李姐问我给母亲买什么礼物，我说我们不过母亲节。李姐骂了句想当白眼狼呀，接着便说起她的母亲。她说她每回去父母家，母亲都像小孩子一样跟在她屁股后面问这问那。她说她从来不敢减肥，哪怕瘦那么一丁点儿，母亲也会心疼得要命。她说她每次从父母家出来，母亲总是送了又送……

看着李姐开心的样子，羡慕之余，暗生感伤之情。母亲从来没坐下来陪我说会儿话，更没有迎送过我。有一次回老家，我提前给母亲打了电话的，可到家后，大门却关着，我费了半天功夫才把门闩一点点扒拉开。

母亲回到家时，太阳早偏到西边去了。似乎觉察出我的不高兴，母亲难为情地说：“本想干完活就回家来着，我又去家南的菜园里摘了些青菜，你不是总说自家地里种的好吃。家东那块地里的花生也差不多熟了，我挖了些，走时好捎着。”母亲总有一大堆事情要忙，唯独陪女儿是最不需要放在心上的。

渐渐地，我便习惯了母亲的冷漠和慢待，对母亲也不再那么眷恋和依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回到家如果看不见母亲，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挨家挨户地去问、去找。

一次，出差路过老家。我原本打算回到家和母亲说几句话就走的，还没来得及张口，母亲猛地转身往大门外走去。等了十来分钟仍然不见母亲回来，于是忿忿地离开。

走到村口，上车时，不小心绊了一跤，转过身来去看，顿时愣住。路的那头，一个瘦弱的身影正抻长了脖子朝我这边张望，飘飞的白发和手里捧着的粉红色蛋糕盒交相辉映。

这才猛然想起，那天是我的生日。眼眶顿时一热，眼泪涌出来。

原来，母亲的爱也是细腻和温柔的。只是，生活的艰辛和沧桑刻满母亲的面庞，于是母亲把对女儿的爱写在了心底，写在了岁月的纸笺上，足够我用一生的时间去品读。

□化君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