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底，我回了趟故乡，筹备奶奶90岁生日。在那些日子，我看见了一个与平日里不同的奶奶。她爱美，早上起来要梳理头发。她爱生活，享受我们从天南海北买回来的美食、枕头、衣服和鞋子，对着妹妹拿回来的单反相机还比出剪刀手。在生日那天，奶奶兴奋得像个小女孩，乐得合不拢嘴。拍完全家福，奶奶的银发定格，乡亲们看见相片说她只有60岁。妻子说奶奶比网红还红。

所有现在看来美满的事情背后，往往都藏着一段令人唏嘘的过往。奶奶小时候家境不好，嫁给爷爷，也过着贫穷的生活。她42岁时失去了爷爷，一个人将父亲、叔叔和姑姑养大。可命运弄人，二叔和父亲先后离她而去，奶奶尝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

岁月的车轮轧过，步履蹒跚，年华里投下孤单只影。悲伤在时光的浪潮里层层叠加、掩盖。奶奶撑住不哭，坚强地走了过来，迎来了90岁的生日。她的银发没有错乱，背还是那么挺直，衣服依然整洁，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讲究。奶奶坐在凳子中央，我们围着她，气场完全不输给那些引来无数人尖叫的大牌星模的街拍。但实际上，奶奶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民，她平时的形象就是穿着布鞋、挽着裤脚，在田间地头忙碌或者房前屋后拾掇母鸡下的蛋，攒下来当作我们回家的念想。

乡亲们见我们如此爱着奶奶，都夸她好福气。奶奶只是笑，享受般的笑。试想一个女人，经历着世人难以想象的潮起潮落，如地狱般的折磨，流着血的手含着泪弹奏出生活的强音。不论是大时代的沧海桑田，还是几十年来个人小际遇的起伏变化，那些欲说还休的人生滋味都倾注于奶奶那饱经风霜的脸上。而她一头银发被风吹起，释放出她的优雅韵味。

“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对的事，也许有点晚，但还好做了。”妻子说这话时，眼圈红了，她给奶奶买了一个健康枕头，让她睡觉舒服。“觉得为时已晚的时候，恰恰是最早的时候”，我一边说，一边往奶奶碗里夹了一块肉。

人的一生都走在回家的路上，每一次出发，终究都将踏上回家的归程。抛开没有止境的欲念，抽空好好陪伴亲人。我们经常在别人的剧本里卖力地演出，但请在自己人生的剧本里留出点时间陪亲人做一回网红。

□刘林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