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记事起，娘在国庆节前后总是特别忙碌。国庆节是举国同庆的大日子，也是村里农时的节点。每年6月1日前后，原野的油菜、麦子陆续泛黄，开始收割，称为“三夏”。 每年10月1日前后，玉米、大豆这些作物成熟收获，唤作“三秋”。

娘说解放前最怕饿肚子、闹土匪、过队伍。饿肚子是因为粮食缺少，崖头、沟坡的野菜刚露头，立即会被人挖个精光。土匪半夜进村，扫把做火把，引火烧房子，杀人不眨眼。队伍白天进村，捉鸡、牵羊、抓人，无恶不作。

娘出生在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949年，娘15岁。常有队伍在村子周围来来往往，娘发现有进村不抢东西、不扰民的队伍，那支队伍叫解放军。后来我查资料，才知道那是著名的“西府战役”和“扶眉战役”。当年7月14日，扶眉战役结束，娘的村子也获得解放。

1949年建国后，工作队进村，搞土改、办妇女识字班，娘积极参加，从此认识了不少汉字，可以听广播、看报纸，也学会了简单的计算，再也不是“睁眼瞎”。过去卖皂角，一斤七角钱，娘捡了七斤。人家说七七二十八，只给两元八角钱，吃亏都不知道。

1954年国庆后，娘嫁到现在的村子，养育了六个儿女，累死累活在生产队劳动，因家里人数多劳力少，年年都是短款户。每年只有上交一定数额的钱，才能从生产队分到粮食，以供全家的口粮。

娘一生几乎都没有离开现在的村子，在泥土里劳作，经历了农业合作化、大跃进、人民公社、文化大革命、联产承包责任制、万元户、发展乡镇企业、劳务经济、税费改革、退耕还林、新农村建设、城乡统筹等历史时期。

娘34岁那年国庆前夕，将我带到了人世间。生活的重担使娘直不起腰，过度劳累又受了风湿，落下了关节肿大疼痛的毛病。地里的农活总是干不完，小学放学后我只有到田间地头才能找到娘。

娘为了一大家子人日夜不停操劳，每天天不亮起床，做早饭，喂猪，喂鸡，扫院。晚上手摇纺车纺线，织布。农闲的时候，娘还帮村里人做衣服。婶婶、大娘们拿来布料来串门，让娘教怎么裁剪、做衣服或纳鞋底。

难得家里做回上好的饭菜，娘总说自己不想吃，一任孩子们吃饱喝足、肚子滚圆，才吃些剩下的残羹剩饭。包产到户后，娘更是闲不住，务庄稼、栽红薯、种蔬菜，银丝缕缕，脸上过早地爬满了沧桑的皱纹。

如今，娘真的老了，耳聋眼花、反应迟钝、步履蹒跚，娘开始盼望国庆节。因为那时，在外的孩子、孙辈们回家团聚，围在一起，在院子里看电视、剥玉米穗、串线辣椒，絮絮叨叨拉家常，亲情暖融融地荡漾。

娘不懂什么家国情怀的大道理，只是这样的节日，过得简单平淡，却满是幸福的味道。娘说，现在的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简直是太幸福了。

□马科平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