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是在姥姥的陪伴下度过的。据周围的老人讲，姥姥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子，高高的鼻梁，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只可惜命途多舛，结婚后育有三个孩子，一男两女。唯一的男孩4岁时过继给了大姥姥家。而年轻的姥姥本以为还能再有小孩，姥爷却在妈妈13岁时死于白血病。时隔一个月，12岁的小女儿也因白血病去世。随后，四十岁的她一个人带着妈妈生活。

我难以想象姥姥要多么坚强，要忍受多少思念的折磨。

姥姥大约五十岁的时候妈妈结婚了，婚后就有了我。后来因为又有了弟弟，断奶后的我就跟着姥姥生活。

那时姥姥家附近没有年龄相仿的小孩子，所以我的童年现在想来是比较孤单的，不过还好有姥姥在，她就是我的“小伙伴儿”。

姥姥家的院子前面有个小菜园，每到夏天傍晚的时候，我就会躲到高高的黄瓜架、豆角架底下跟她老人家捉迷藏。不一会儿就听到她喊着我的小名儿，颠着小脚跑出去找我，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睡在了她的身边。

小学毕业后，我被爸妈接到身边。从此之后的一年，我每到周末都会坐四十多分钟的公交车去看望姥姥。

慢慢长大，我的生活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周末也开始渐渐被各种各样的补习、聚会、郊游所占据。每一件事都似乎变得比看望她重要。舅舅48岁时先于姥姥去世。而后不善言辞的姥姥变得更加粘人，每次打电话都会问：什么时候回来啊？

每次去看她，一踏进大门，她就颠着小脚一路小跑着去给我拿留了好久的糕点糖果，但那些都早已过了保质期。

十八九岁的我开始觉得姥姥无法融入我的世界，就像是那些过了期的糕点，就像是我跟她说的好多话她都听不懂。她的衣服不再像以前那样平平整整、总是飘着洗衣粉以及肥皂混和在一起的香味。她做的饭不再像以前那么干净，甚至连鱼鳞都刮不彻底。跟她走路的时候我总是得停下来等她……

慢慢的，看望她的频次也从一周一次变成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难得回去，有时候还会直接抱怨“姥姥，你的黄瓜没洗干净、丝瓜太淡、炖鱼太咸”，而她总是默默地低着头，憨憨地笑。

姥姥是84岁去世的，那年我上大三。那时候我很“忙”，认为自己在为理想努力，也以为她只是病了而已，总会好起来。在我的印象里她永远是那个不知疲倦的老太太。

直到有一天妈妈说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我急匆匆赶到医院，姥姥却几乎失去了所有意识。

我紧紧握着她已经有些冰凉的手，反复地喊着：“姥姥，我回来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大约半个小时后她嘴里喃喃地叫我的小名，站在一旁的医生说：“外孙女给喊回来了”……

看姥姥情况好转，我因为要上课就返校了。可没过三天，就接到爸爸的电话。这一次，任我哭喊着姥姥，她都没有再睁开眼睛。

现在距姥姥去世已经十一年了。这十一年里，我完成了学业，找到了自己喜欢的工作，结婚生子……收获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有些失去的可以重新再来，有些错过的可以再次遇见。可每每想起姥姥却像是永远抚不平的伤疤，我始终没办法让她知道自己带大的小孩儿并没有真的嫌弃她做的饭太咸或者太淡，没机会了解她一个人的生活有多么寂寞，没机会告诉她我过的好不好、快不快乐。

人生短暂，可我们总认为还有好多时间去爱身边的人。即使伤害了他们，也总认为还有机会补回来。可往往时间不会对我们这么慷慨。我从没告诉姥姥我爱她，以为不用表达，她就能感觉到。其实再亲近的人，也需要表达。

因为——爱，经不起等待。

□刘倩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