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地说，人到中年的我，从没背过娘。这一次背娘———也是头一次背娘，却让我背出了满脸泪花。

那天，我家的房子装修好后，我把80岁的娘从农村接到城里来，让她感受一下新家的现代氛围。娘长得很矮，一米五的个头；娘长得很瘦，七八十斤的体重。由于我家住在四楼，娘爬楼费劲，我弯腰背娘上楼。

说实话，娘养了我四十多年，我还从未背过娘呢。当我把娘背上后背时，娘的体重竟然超出了我的估算——背上的娘，娇小得像一个旅行包。本以为累得一步一吭哧的我，竟然轻松地背着娘，腾腾地迈步上楼。走到二楼楼梯拐角处时，我忽觉后腰有什么硬物硌了一下，瞬间我便明白了：娘太瘦了，瘦得近乎皮包骨了。

我的心里突然酸涩起来，眼前浮现出娘含辛茹苦抚养我们长大的一幕幕往事来：娘一生生育了我们6个孩子，每个孩子都在娘的背上驮了三四年。这样算来，娘竟有24年在背着她的孩子。尤其是我，小时候体弱多病，生下来时只有四斤多重，父亲本想把我扔掉算了，可娘坚持把我留了下来。

她白天用高粱米粥一口口吹凉，喂我。晚上则背着我在前街后院里转——小时的我很怪，一放到炕上就哭闹不止，一趴上娘的背就变得安静下来。所以，直到5岁了，娘还背着我。多少不眠之夜，劳累了一天的娘背着我在乡间的小路上徘徊；多少个刮风下雨的日子，娘披着塑料布在村头村尾转，边走还边紧紧地托着背上的我。那时的我，真是不省心到了极点，据姐姐说，当时我在娘的背上一趴就是一个下午。不管娘蹲身铲草，还是弯腰摘棉桃，我就像吸血虫一样赖在娘的背上不肯下来，以至于常将娘的后背尿得一塌糊涂……

大学毕业后，我在城市一隅扎下了营盘，娘却留在了她深爱的乡村。娘极少到城里来，一是住不惯，二是怕给我和家人添麻烦。平时，因为工作忙，我也很少回去看娘。想一想，这辈子欠娘的太多了。羊羔跪乳，乌鸦反哺，现在，娘老了，我壮了，该是我背娘的时候了。

一步一步、一阶一阶、一层一层……楼道里，上下楼的住户们诧异地看着这样的一幕：一位中年男人，背着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在狭窄的楼道里攀登。当他们看明白这一切后，纷纷主动给我们娘儿俩让出了道儿。

背上的娘又瘦又轻，我的心又酸又痛。

□谭云 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