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又梦见奶奶了，依偎在奶奶的怀里，听奶奶给我讲故事。

奶奶离开我们已经14个年头了。不惑之年的我经常梦见奶奶。她一如生前，踮着被包裹成畸形的小脚走来，安详地对我笑……

奶奶生于1918年，八岁时开始裹脚。一条又细又长的白布，将奶奶稚嫩的小脚一层又一层地包裹起来。直到小脚变形，成为三寸金莲为止，锥心而绝望的疼痛，伴随着奶奶好几十年。每次问起奶奶裹脚的事，奶奶并没有太多的抱怨，总是说：“旧社会就那样，再苦再痛你也得忍，你要是不裹出个三寸金莲，谁敢娶你呀？”

奶奶十八岁那年，嫁给爷爷。爷爷早年丧父，和太奶奶相依为命。奶奶结婚第二年便生下了父亲。那年秋天，爷爷被抓去服了兵役，家里只剩下太奶奶、奶奶还有刚出生几个月的父亲。太奶奶身体不好，家里的一切重担都落在了奶奶的身上。奶奶带着父亲熬过了六年，终于把爷爷盼回来，过上了团聚的日子。后来，奶奶先后又生下六个孩子，由于医疗条件差，只活下来两个——叔叔和姑姑。那些年，奶奶饱尝了失去孩子的痛苦，终日以泪洗面。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家乡水患泛滥，庄稼绝产，家里人吃上顿没下顿，奶奶挖野菜摘树叶也无法解决家里人的饥饿。无奈之下，只好和同村的姐妹走上了讨饭之路。十里八乡走街串户挨家乞讨，深夜回来，从怀里掏出几块干粮哺育饥饿的孩子。改革开放后，终于过上了安稳的日子。

我大学毕业那年，奶奶不慎摔倒，胯关节骨折，由于年岁已高，骨头没有接上，只好天天躺在炕上。一天晚上，我对奶奶说：“我给您洗洗脚吧？”奶奶坚决反对，保守的思想在奶奶的心里根深蒂固，说女人的小脚是不允许男人看的。我说：“这都是新社会了，老辈儿的思想得解放了。”在我的执意要求下，奶奶终于同意了。我慢慢解开那长长的裹脚布，奶奶的小脚呈现在我的面前：前面只有一个大拇指，四个小指紧紧地贴在一起，踩得变了形，整个脚就像一个小圆锥，脚后跟两边的骨头突起，还长满了厚厚的老茧。洗着奶奶的小脚，很难想象这样的一双脚，是如何支撑着她走过了一生的艰难与坎坷。

奶奶在床上躺了整整五年。2002年，84岁的奶奶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但在我的眼里，奶奶就是一部书,一部写满了个人命运和生活经历的辛酸史。我的小脚奶奶，愿您安息于大地之母的怀里，做一个安稳甜美的梦吧。

□刘新明 文/图